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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
吴兰珍一走进客厅,看到那热烘烘的场面,她就从心里反感;看到那许多的礼物,更不满意了。她认为这是浪费,这是庸俗,这是一种不能容忍的旧社会的坏习惯的残余。更可恶的是,这个热闹的场面是姨父为林宛芝布置的,想起姨妈到徐家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场面,心中愤愤不平。她恨不得马上走出去,到楼上找一间安静的房间去看一本《青年的修养》或者是《青年团的任务》这一类的书,那比在客厅里停留或者和那些客人周旋有意义得多。因为等徐守仁,她就厌恶地站在那里,像是发痴一般。听到徐守仁问她“宝婺星辉”四个字的意思,她不耐烦地说:
“还不是说女人过生日,祝寿,有啥意思。”她拉着徐守仁的手,说,“你肚子哪能不饿了?上楼去吧。”
徐守仁点点头,搀着她的手,一同上楼去了。
今天一早,客人还没有来,大太太和朱瑞芳两个人就相互约好:不下楼招呼客人,让林宛芝一个人称能,给她触触霉头,看看她的笑话。徐义德要给她做生日,她们两个人没法反对。自从林宛芝进了徐家的门,她们两个人说话的效力大为减少,凡事总是林宛芝说的算。林宛芝成了徐义德面前唯一的红人。啥事体林宛芝都在她们的前头。她们老想找一个机会报复,泄一口怨气,却总没有适当的机会。今天过生日,她们两个人不下去,也使亲戚朋友晓得林宛芝在徐家是没有地位的。过生日的辰光,大太太二太太都不出来,可见得她在徐家没有地位,当然也就没有面子。她们两个人没有把自己的心思向徐义德倾吐,只是说她们两个人留在楼上招呼一些内亲。其实她们两个人身上的亲戚早由她们通知不要来了,一定要来的话,也希望迟点来。所以到现在楼上的内亲和女客仍旧很少,只是马丽琳在陪着朱瑞芳。她们两个人都不说话。朱瑞芳坐着闷的慌,她想起到了徐家以后,从来也没像今天这样做过生日,越想心里越气,越想心里越闷,胸口仿佛有一块铅似的东西堵着,要把它吐出来,心里才痛快。
楼下传来高谈阔论的欢笑声,有时夹几句刻板的没有感情的出于应付的道喜声,“恭喜恭喜”呀,“给你拜寿”呀,她心里厌烦透了。她想让自己的情绪保持宁静,把卧室的门砰的一声关上。马丽琳不了解她为啥这样,也不便问她,静静地坐在那里陪伴她。
声音小了,远了。朱瑞芳拿起《解放军画报》来看。这是吴兰珍今天从学校里带来的,早一会和徐守仁下去打羽毛球,掼在她卧室的床上。她翻了几页,里面都是解放军生活的照片。她对这份画报没有兴趣,轻轻合上。门外传来乱哄哄的人声,她对门口轻蔑地说了一句:
“真讨厌!”
马丽琳随口应道:
“是呀,真讨厌。”
朱瑞芳抬头望了马丽琳一眼,仿佛现在才发现马丽琳在房间里陪伴她。
有人在门外轻轻敲了两下。
“谁?”
推开门进来的是大太太,她笑嘻嘻地说:
“关着门,我还以为你下楼去了哩。”
“下楼做啥?给那个骚货拜寿吗?”朱瑞芳说。
“当然不,”大太太坐在贴墙的紫色丝绒的双人沙发上,说,“不是讲好了不下去么。”
“那就对了。”朱瑞芳放下《解放军画报》说,“我听到楼下乱哄哄的,什么恭喜呀拜寿的,我心里就烦,特地把门关上。”
“对。”大太太走过去把卧室的门关上,表示赞同她的意见,叹了一口气,伸出三个手指,说,“这个人越来越神气了,简直不把我们两人放在眼里。”
朱瑞芳有意装出很淡泊的神情,说:
“人家的眼睛里早就没有我了,谁还晓得徐家还有个朱瑞芳哩。”
“人家不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