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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一个羽毛球在潮湿的寒冷的风里摇摆着,慢慢从天空落下来。徐守仁拿着拍子,跟着这个羽毛球跑过来,两只眼睛直盯着它。羽毛球快要落地,他伸出拍子,啪的一记,很吃力地把它打过去。那边吴兰珍手里拿着拍子却没有接,大声说:
“线外。”
“outside?”徐守仁不相信,他踮起脚尖,透过挂在他们两人之间的网子,注视着羽毛球降落的地方。羽毛球歪着身子躲在左边的草地上,橡皮头躲在草地里,只有雪白的羽毛露在草上面。他肯定地说,“inside。”
“明明是线外,”吴兰珍也不服,说,“不信,你来看。”
徐守仁拿着拍子,从网子下面钻了过去,跑到羽毛球前,对着挂网子的两根柱子一看,仍然坚持他的意见,“当然是inBside。”
“离线这远了,还不是线外?”
“你站在啥地方?”
吴兰珍经徐守仁这么一问,她不吭气了。他们两人因为客厅里餐厅里卧室里的客人太多,不愿意和那些来拜寿的客人打交道,就跑到草地上来打羽毛球。球场上并没有划线,徐守仁脱下身上穿的黄皮茄克放在自己后面八步远近的地方,吴兰珍也在那边八步远近的地方放了自己那件雪白的兔毛的绒线衫,左右两边没有标志。刚才那球可以说是线外,也可以说是线内。吴兰珍打的很累,从她的鬓角那儿流下了汗水,她用手拭去,洒在草地上,气喘喘地说:
“算你赢了,好吧?”
“哪能讲算我赢?应该讲,是我赢了。”
“好,”吴兰珍不想再打了,也不敢得罪他,有意让他一步,说,“你赢了。”
“这就对了。”他摆出胜利者得意的姿态,说,“再比一盘?”
“休息一会吧。别看不起这个小羽毛球,跑起来可有点累人。”
“白相别的,好啵?”
“好,”吴兰珍拾起地上的雪白的绒线衫,披在她的淡绿色的丝棉旗袍的肩上,说,“打康乐球去。”
他点头同意,跑过去把地上的黄皮茄克往身上一披,扔下拍子,搀着吴兰珍的手,向花圃那边走去。
站在羽毛球场上看他们打球的一些小孩子见他们去了,像是一窠小蜜蜂似的,都拥到场子里,你夺拍子,他抢羽毛球,乱哄哄地闹成一团。
徐守仁在香港书院里第一学期考试不及格,第二学期缺席过多,成绩仍旧很坏,给院方开除了。他在香港九龙荡来荡去考不上一个像样的学校,美国电影倒是看了不少,美国料子的衣服也做了不少,浅水湾、香港仔和青山也玩腻了,只是手头开始有点紧,书也没地方读,英文更不必提了,没有丝毫的进步。这样白相下去总不是个办法,他开始对香港不满,想起了上海。他写信给父亲,要求回来读书。被开除的事情一字不提,他尽可能瞒着父亲和家里的人。徐义德许久要不到成绩单看,担心他在香港不大容易学的好,同时又怕他自己径自去美国而不去英国,另外一方面亲眼见到共产党在上海对民族资产阶级并不如解放前谣传的那样可怕,而是采取缓和的稳健的办法,觉得让徐守仁回来,熟悉熟悉业务,对自己也会有些帮助。他写信叫他回来。徐守仁回来没几天,就碰上林宛芝的三十大寿。
他和吴兰珍走到花圃前面的那一片草地上,那边摆着一张康乐球的台子。这台子原来放在小客厅里的,因为今天客人多,腾空地方,就移到外边来了。有几个人还在打,一会打完了,有意走开,让徐守仁和吴兰珍打。吴兰珍很熟练地把红的绿的木圈圈间隔地摆成一个大圆圈,然后又在四角洞口的上面各放了红圈圈和绿圈圈。两个人开始打了。徐守仁生怕自己输,他抢着要先打。吴兰珍在年龄上是他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