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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在举止与态度上都像是他的姊姊,在学问上差的更远:徐守仁中学还没有毕业,而吴兰珍已经是复旦大学化学系的二年级的高材生了。她毫不争先,谦让地说:
“你刚从香港回来,当然让你一步,你先打吧。”
徐守仁没有对准,打了一个空枪。吴兰珍拿起杆子,弯着腰对准洞口,接连打了两个下去。徐守仁站在旁边看得眼红,他有点忍不住了,踮着脚尖,轻轻绕到吴兰珍的背后。她正要打,他有意对她的杆子一碰,打歪了,没有落洞。她歪过头来看他一眼,说:
“看你,打康乐球也是这么调皮!”
可是她并不生气。他咧开嘴得意地笑笑,拿着杆子去打了。这次打进去了一个。当吴兰珍打的绿圈圈只剩下洞口上面两个,徐守仁紧张了。吴兰珍拿着杆子对洞口上面的一个绿圈圈说:
“守仁,我打反动派给你看。”
徐守仁目不转睛地望着“台湾”。啪的一声,被叫做反动派的那个绿圈圈掉到洞口里去了。徐守仁眼看着自己要失败了,他把康乐球的台子一推,放下杆子,说:
“别打了。”
“你输了。”吴兰珍涨红了脸说。
“现在还说不上谁赢谁输,算和了吧。”
“你赖皮啊。”吴兰珍指着他的面孔说。
他指着自己的肚子说:
“我肚子饿了,吃点东西去。”
“好吧好吧,让你一盘。”吴兰珍并不在乎这一点小输赢,慷慨地答应了他。她看看天色还早,日头不过才偏西,便说,“还不到开饭的辰光,吃啥物事?”
“到楼上去,娘那里准有东西吃。”
“去看看她们也好。”
徐守仁领着吴兰珍从走廊里走进客厅。
三开间的大客厅里挤满了男男女女,乱哄哄地嚷成一团,各自形成了几个中心,东客厅里,大半是工商界的来宾,徐守仁认识的很少,就是少数认识的人。他也懒得一个一个去打招呼。吴兰珍更不消说,她低着头,装着没有看见那些人,尾随着徐守仁走到中间的那个客厅。这间客厅完全改变了往日的面貌。当中挂的是史步云送的一幅大红寿幛,上面贴着一个金晃晃的大“寿”字。紧靠着这幅寿幛的左边有另一幅寿幛,上面有四个耀眼的金字:“宝婺星辉”,下款是“潘信诚敬祝”。靠这幅寿幛的右首是马慕韩送的一幅向王母恭贺的寿桃图。上沿八仙桌当中的一个寿星银盾,是冯永祥拜贺的。八仙桌前面挂的是绣着彩凤的大红缎子桌围,桌子上点着一对寿烛,熊熊的火头兴高采烈地跳跃着。中间客厅两边一直伸延到东西客厅墙壁上悬挂的是沪江纱厂梅佐贤他们送的寿幛寿匾。这三间客厅闪耀着一片刺目的红光,红光上面泛滥着各式各样的金字,当中最多最注目的是寿字。徐守仁看到这许多客人和那许多的礼物,他深深感到今天父亲在上海工商界显赫的地位,他自己也仿佛沾到一份光荣。谁不知道徐守仁是徐义德的爱子哩。本来急于要上楼去吃东西,现在脚步放慢了,而且挺起了胸脯,东张西望,生怕人看不见他。可是中间的客厅是客人进出口的要道,那里墙上挂了一个鹦鹉,它像是个司仪似的,一见有人来,就张开嘴,饶舌地叫:“客人来哉,客人来哉。”许多客人从外边走进来,立刻被林宛芝、徐义德迎接过去,客人拱拱手说:“恭喜,恭喜。”特地来给你拜寿。”
大家并没有注意徐守仁站在那里等着和他们打招呼哩。虽然没人上来和他打招呼,可是他仍然耐心地站在那里望来望去。他看到潘信诚送的那幅寿幛上面的四个字,好奇地指着寿幛,问吴兰珍:
“这是啥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