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山影里，后面落下的断断续续的火星子隐约显示出他们的踪迹。随后什么也没有了，不再见那细小飘忽的火苗，也没有暗红的火星的残迹，如同一首歌，一曲飘荡在如豆一般的灯花与屋里阴影之上的那明亮而纯净的忧伤。那些年里，我同他们一样，也赤脚下水田里干活，天一黑便没有去处，那位小学教员的家是我唯一可以聊天，喝茶，呆坐，排遣孤独的地方。这忧伤打动了屋里屋外所有的人，没有人再说话了。她歌声停息了好一会，才有个比她年长的女孩子，也该是个待嫁的姑娘，依在门上叹息了一声：

    quot;好伤心啊！

    然后，才又有人起哄：

    quot;唱一个花花子歌！quot;

    quot;大伯，来个五更天！quot;

    quot;来个十八摸！quot;

    这多半是后生们在吆喝。

    老头缓过气把道袍脱了，从板凳上站起来，开始赶那唱歌的小丫头和挤坐在门槛上的小孩子。

    quot;小娃儿都回家盹觉去！都盹觉去，不唱了，不唱了。quot;

    谁也不肯出去。站在门槛外的那中年妇女便一个个叫名字，也赶这些孩子。老头跺脚，做出发火的样子，大声喝道：

    quot;统统出去！关门，关门，要盹觉了！

    那中年妇女跨进门槛，拖这些小女孩，同时也对小子们叫唤：

    quot;你们也都出去！quot;

    后生们纷纷吐舌，出怪声！

    quot;耶——quot;

    终于有两个大女孩乖巧，出门去了。于是，众人连推带叫把女孩和小孩子们全轰出门外。那妇人去关房门，外面的成年人乘机全挤进屋里。门栓插上了，屋里热烘烘的一股人汗的气味。老头清了清嗓子，吐了口唾沫，朝众人挤挤眼，又变了个模样，一副狡狯精道的坏相，猫腰走动，瞅了瞅众人，憋住嗓子，唱了起来：

    quot;男人修，修的啥子？修一根棍棍， 女人修，修个什么？

    修一条沟沟。

    众人跟着一阵子叫好。老头儿用手把嘴一抹：

    quot;棍棍掉进了沟沟里，

    变成一条蹦蹦乱跳的活泥鳅——呀！quot;

    轰的一声，众人笑得弯腰的弯腰，跺脚的跺脚。

    quot;再来一个傻子老儿娶老婆！quot;有人叫。

    小子们齐声也叫：quot;喳——quot;

    老头子来劲了，把桌子往后撤，堂屋当中腾出一块地方。他朝地上一蹲，就听见砰砰打门声。老头没好气冲着房门喝道：

    quot;哪一个？quot;

    quot;我。quot;

    屋外有个男人应了一声。房门立刻打开，进来一个被件褂子留个分头的后生。众人跟着喃呐道：

    quot;村长来了，村长来了，村长来了，村长来了。

    老头站了起来。来人本来还笑眯眯的，眼光一下落到桌上放的那架录音机，转而一扫，落到我身上，笑容瞬时收敛了。老头说：

    quot;我的一个客。quot;

    他转身又向我介绍：quot;这是我大儿子。quot;

    我向他伸出手去，他抽动了一下被在肩上的上衣，并不同我握手，只是问：

    quot;你哪里来的？quot;

    老头连忙解释：quot;北京下来的一位老师。他儿子皱了皱眉头，问：

    你有公函吗？quot;

    quot;我有证件，quot;我说，掏出我那个带照片的作协会员证。

    他翻来复去里外看了几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