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1927年——钟媛媛 钟昌 刘汉柏 刘宗祥
一切的和平以及和平的忙碌都变了味,生活复杂的酸甜苦麻辣,统统变成了一种味道,那就是血腥。
军号唤醒了战场,活的战场和死的战争让人无端地亢奋起来。我想,这种感觉,对于夏斗寅和他的叛军,可能都是一样的。要不然,怎么刚才他们阵地上本来也是一片沉寂,怎么像烧旺了的板炭样地,活活泼泼噼噼啪啪热闹起来了呢。
战斗进行得意外的顺利。起码,在我看来是这样。叛军丢下的尸体不多。我方基本上没有死人。我们就像潮水样地漫了过去,对方就像浮在水面上的水草,轻轻巧巧就被卷走了。
事后才晓得,这一仗,是精心算计了的。夏斗寅的叛军,也是失道寡助,军心不稳,缺乏效死的士气。
赢了。我们打赢了。我们胜利了。
不过,我怎么就没有体会到一点赢的味道,没有尝到一点胜利的滋味呢?
班师回武汉的途中,老百姓像是突然从土里钻出来一样,一下子不晓得出来几多。看来是有组织的。可能是农会的吧。倒茶水,往荷包里塞鸡蛋。这个婆婆噢,硬往我手里塞了两条嫩黄瓜。嗨,这个时候,黄瓜真是好东西呀!我不是想西瓜么,黄瓜也是瓜,聊以解馋吧。
是呀,我怎么就没有尝到胜利的滋味呢?
可能就像厨子师傅罢,煎炒烹炸,别人不要说吃,就是大老远闻到了,也要不停地吞涎。而厨子师傅自己呢,一点都不想吃!
也好,想到这一点真好。只要别人觉得好,只要别人尝到胜利的滋味,我们自己再苦,也值得。
值得,唉,就是太累了,真想睡个三天三夜。
周思远绕室彳亍。
这里是三教街41号,汉口英租界里一栋三层的小楼房。除了这间不到十平米的房间周思远住着,其余的,都空着。按照中央军委周恩来的指示,这栋房子就让它空着。中央的机关,中央的领导人,像陈独秀、蔡和森、瞿秋白、李维汉,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四民街办公。随着形势的变化,周思远越来越理解周恩来这样安排的意义。他明白,他就像大后方的看场人,随时准备接应从战场上下来的战友。
他明白,这里,说不定哪天,就会突然变成真正的前方。
钟媛媛,这个学生的战地日记,深深让周思远震动了。他仿佛看到,在子弹呼啸的战场,在血肉横飞的战斗间隙,这个文质彬彬秀气的女孩子,伏在膝盖上,那样专注,那样忘情!这是怎样的一幅图画呢!只有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人,只有真正醉心革命、醉心文学的人,才可能有这样的大智大勇,才能写出这样真情实感和动人的文字。
“这姑娘,到底要成个革命家呢,还是成个文学家呢?”
不晓得从哪里,传来一声鸡啼,悠悠的,梦幻一般。周思远踱到窗前,他发现,天色,仍然浓黑如墨。
听到杜月萱的一声惊叫,孙猴子的屁股像是被锥子戳了一下样的,弹了起来。
他冲进卧室,只见杜月萱煞白的脸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子。他抓起床头的一块毛巾,就要去揩。
“哎呀,要死哟,猴子呃,那是揩……”
杜月萱气喘吁吁地,用手按住了孙猴子拿洗脚毛巾的手。
“噢,噢,噢,”孙猴子丢下毛巾,心慌意乱地用手帮堂客揩汗。“哟,这哪里是汗咯,简直是桐油哇,这么粘手哇!”
“心里慌得很。慌得很,就是刚才那一阵枪籽子炸响,像是把心都震动了。唉哟,心慌……”
“个婊……狗日养的,这世道,简直冇安静几天!昨天还在喊国共合作,精诚团结,今日就窝里斗起来了。这国民党也真不是东西,也不嫌累,日夜地杀!”
与很多土生土长的汉口市井人一样,孙猴子说话也容易带“渣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