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座珠帘(13-2)
“这……”左宗棠不大懂入觐的规矩,愕然不知所答。
“想来还不曾预备。”文祥说道,“我叫人替季翁递吧!”
“费心,费心!”左宗棠拱拱手道谢,“那一天召见,请博翁事先给我个信。”
“当然。”文祥又问:“今年贵庚?”
“我跟胡润芝同岁,今年五十七。”
于是文祥转脸看着恭王说:“季翁进宫,该先请个恩典。”
恭王懂他的意思,这个“恩典”是“紫禁城骑马”,又称“朝马”。按定制,大臣六十五岁以上,才能奏请,但军兴以来,名器甚滥,所以五十七岁也够资格了。
等宴罢茶叙,谈到起更时分,左宗棠起身告辞。军机三大臣却仍留在那里,有所商谈。当然要谈左宗棠,“你们觉得这个当代诸葛亮如何?”恭王笑着问。
“自然远胜王昭远。”宝鋆这样回答。王昭远是后蜀孟昶的宠臣,一个极无用的人而跟左宗棠一样,好以诸葛亮自命,所以宝鋆拿他来作比。
“凡是此辈,都好大言,用奇计。”沈桂芬以极冷峭的语气说:“召见那天,须防他信口开河,万一上头不明究竟,许了他什么,交下来办不到,岂不麻烦?”
“顾虑得是。”文祥深深点头,“召见那天,六爷自己带班吧!”
“可以。”恭王又说,“不过最好找人先跟他打个招呼,比较妥当。”
“这个人倒不好找。”
“有一个。”沈桂芬打断宝鋆的话说,“左季高一定会去拜潘伯寅,托他相机转告好了。”
大家都认为他的办法很好,就托他走一趟,当夜去访潘祖荫,道明来意,请他第二天不必入值,在家等左宗棠来拜访,潘祖荫自然一口应承。
果然,沈桂芬料事甚确,第二天左宗棠专诚登门拜访,潘祖荫于左宗棠有恩,所以他一见面就跪了下去,但论官位,主人只是一个侍郎,连忙口称:“不敢当,不敢当!”随即也跪下还礼。
等听差把两个人搀扶了起来,左宗棠说道:“寅公!我今日一拜,拜的是你那两句话。”随即朗声念道:“‘国家不可一日无湖南,湖南不可一日无左宗棠!’”
那是咸丰九年,左宗棠为永州镇总兵樊燮所控,湖广总督官文上折参劾,奉旨讯办,潘祖荫在南书房入值,受同官郭嵩焘所托,上疏救左宗棠的。潘祖荫便即笑了,“实告爵帅。”他说,“我那个奏折里面的话,无一句不是郭筠仙所说。”
这一下把左宗棠说得愕然不知所答。潘祖荫和郭嵩焘合力救了他,而他的报答不同,因为他对潘祖荫有知遇之感,对郭嵩焘则恩怨纠结,终于反目成仇。现在照潘祖荫的话看,知己应该是郭嵩焘,这是从何说起?
看见客人有窘色,潘祖荫倒有些自悔孟浪,便把话扯了开去,说了许多伸慕的话,顺便向他道谢每年所送的巨额“炭敬”。
最后谈到沈桂芬所托的事,他问:“爵帅定在那天鄞见?”
“要等军机处替我安排。”左宗棠答道:“总要先谈出个大概来,才好入奏。”
“是,是!”潘祖荫趁机说道:“恭邸和军机诸公,对爵帅都极推重。”
“理当如此!”左宗棠毫不考虑地答说。
这有点大言不惭的味道,潘祖荫觉得很难说得下去,但受人之托,不能不勉为其难,便很婉转地说道:“枢府诸公无事不可商量,只望内外相维,有为难之处,大家和衷共济,从长计议。不必率尔上闻。”
吴人京语,舌头有弯不过来的地方,但他说得很慢,所以左宗棠听得很清楚,立即答道:“只要枢府协力,我亦无事不可商量,原就说过,‘总要先谈出一个大概来,才好入奏。’
不过,枢府诸公如果有所轩轾偏爱,那就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