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年轻一代的觉醒:《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与《波动》
的真正的感情必须按阶级的标准来过滤与消解,其任何流露如果最终不归结为对革命理想的衬托都有可能被认为是可疑甚至是反动的。(即使在当时知青的地下文学中,这种话语模式也颇有市场,其典型例子如同样表现年轻一代中思想冲突的长诗《决裂。前进》。)在这一背景下反观食指与赵振开的作品,我们不难发现其精神上的觉醒与艺术上的探索的同步性。这种艺术探索以一种“陌生化”的方式对现实进行祛魅除幻,其目的正如俄国形式主义理论家所说的,是“为了恢复对生活的感受,为了感受到事物,为了使石头成为石头”,18就此看来食指与赵振开对个人主观感受的表现,无疑是冲破文革中虚假的权威话语对个人的真实生活经验的遮蔽的有力手段,在这种带有强烈的主观色彩的艺术中,蒙在时代表面的灿烂辉煌的神话面纱才被撕得粉碎,显示出现实“黑暗与血污”的真相。在此之后,人性的觉醒才有可能随着个人的觉醒进入人们的脑海与视野之中。
事实上,食指诗歌与赵振开小说中充满了个人象征与个人意象。上举的幻觉意象就是比较典型的例子。而《波动》中的个人象征与个人意象还要丰富,“书中那座城市充满了纯粹的错觉、埙坏的偶像、邪恶、暴力、种种荒谬还有孤独。”如杨讯出场时的叙述:“车站小广场飘着一股甜腻腻的霉烂味。……一路上,没有月亮,没有灯光,只是在路沟边草丛那窄窄的叶片上,反射着一点一点不知打那儿来的微光。”这种充满了个人情绪的意象为全书定下了压抑的基调,有一种整体的效果。又如萧凌的意识活动,其中有些意象特别具有尖锐的刺激力:
“我和黑夜面对着面。
空虚、缥缈、漫无目的,这是我加给夜的感觉,还是夜加给我的感觉?真分不清楚,哪儿是我,哪儿是夜,似乎这些都浑然一体了。“quot;天空变得那样黯淡,那样狭小,象一块被海鸟衔到高处的肮脏的破布。quot;
类似的例子举不胜举。在看惯了当时充斥在公开发表的文学中的那种虚假、枯燥、干瘪与程式化的共同象征之后,再看这些个人性的象征与意象,虽然传达的一种压抑的情绪,但还是让人感受到生人的清新气息。
在个人的主体性回复之后,政治权力话语对现实的权威解释模式必然发生动摇,代之而起的是独特的个人在与其血肉相关的生活经验的基础上对现实与未来的思考。这些充满个人性的思考必然会激起更多的尖锐的矛盾与冲突,从而形成一个“多音齐鸣”的世界。就这一点而言,《波动》无疑得风气之先。小说的采用了复调叙述的方式,主要的叙述者不但有主人公杨讯与萧凌,还有充满矛盾的地方领导林东平及其女儿,彻底的虚无主义者、充满了原始兽性的流浪汉白华等等。这些叙述者的不同视角展现出那个特定年代的现实的方方面面,以及不同经历与地位的人们冲突而矛盾的内心世界,从而展示了一幅多角度、多侧面的时代图景。以相恋的主人公杨讯与萧凌而言,同是时代的反叛者,他们的内心世界却有很大的差异与冲突。对这一点的表现是小说最成功的地方,因为这两个主人公代表了觉醒中的知青一代中的两种典型心态,他们的个性互相冲突而又互相衬托。萧凌几乎经受了人世间最为惨烈的苦难,父母惨死以及被前男友抛弃的创伤性经验使她变得孤僻而封闭,趋于极端的怀疑主义,她不相信什么“终极的意义”,认为那只不过是“一种廉价的良心达到一种廉价的平衡的手段”. 她眼中看到的是现实的黑暗与血污,正如她所说:“这代人的梦太苦了,也太久了,总是醒不了,即使醒了,你会发现准有另一场恶梦在等着你。”与此相反,杨讯却愿意设想“一个比较好的结局”,插队时因农村大旱他领头反对交公粮并因之被逮捕的经历,也没有使他摆脱自己的理想主义。然而相对来说,由于其高干家庭出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