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地屏住呼吸,用冻僵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捧起那团火绒,凑到嘴边,小心翼翼地吹着气。
噗…噗…微弱的火苗,像初生的婴儿般脆弱,在火绒上摇曳着,顽强地亮了起来。那一点橘红的光,瞬间驱散了这破庙里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寒冷,也点亮了三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着了!着了!刘生几乎要欢呼起来,声音却因激动和寒冷而劈了叉。
王生小心翼翼地将这点珍贵的火种移到灶膛里早已准备好的枯草上。枯草贪婪地舔舐着火焰,噼啪作响地燃烧起来,紧接着引燃了那些半湿的木片,浓烟滚滚冒出,呛得三人又是一阵咳嗽。
但这点烟火气,此刻却是世间最温暖的东西。灶膛里跳跃的火光,终于给这间冰冷死寂的破厢房带来了一丝活气,在四面漏风的墙壁上投下巨大而摇曳的影子,如同蛰伏的鬼魅。
张生从褡裢里拿出一个粗陶水罐,跑到庙后积雪稍干净的地方,费力地凿开一层薄冰,灌了大半罐雪。回到屋里,将水罐架在灶膛上慢慢烘烤。
三人围着这来之不易的火堆,默默掏出各自的干粮——硬邦邦、黑乎乎的杂合面饼子,凑近火堆烘烤。饼子表面被烤得焦糊,散发出一种混合着谷物和焦炭的古怪气味,在冰冷的空气里弥漫开来。
王生吃得最快,几口就把那块硬饼子塞进肚里,又灌了几口刚刚化开、还带着冰碴子的雪水。他满足地打了个嗝,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率先爬上了那盘破炕,也不管炕上厚厚的积灰和硌人的坑洼,直接往最里面、相对完整些的角落一滚,拉紧身上那件破皮袄的领口,闷声道:都警醒点,这地方……透着股邪性。赶紧眯瞪会儿,天亮了还得赶路。
话音未落,沉重的鼾声已经响了起来。
刘生也囫囵吞下最后一口饼子,抹了把嘴,跟着爬上炕,挨着王生躺下,嘟囔着:能有啥邪性,顶多耗子多点……很快,他的鼾声也加入了王生的节奏。
张生吃得慢些,小口小口地啃着那又干又硬的饼子,不时抬眼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栖身之所。火堆的光亮跳跃着,映照出墙壁上剥落的墙皮、屋顶椽子上垂下的蛛丝、角落里堆叠的模糊阴影。寒风从空窗棂灌进来,吹得那点可怜的火苗忽明忽暗,在墙上投下的影子也随之扭曲舞动,像是有了生命。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比外面的风雪更刺骨。他总觉得这破庙的寂静里,藏着些东西,在黑暗深处无声地窥视着他们。
他强迫自己咽下最后一口饼子,喝了几口温水,也爬上炕。炕是冰冷的,坚硬得如同睡在石板上,残留的灰尘气味直往鼻子里钻。他缩在靠近门边的位置,和刘生之间隔着一小段距离。闭上眼睛,王生那句透着股邪性和刘生满不在乎的嘟囔,还有这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寂静和寒冷,像冰水一样浸泡着他。
他裹紧了单薄的棉袄,身体蜷缩成一团,耳朵却像兔子一样竖着,捕捉着黑暗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风声,火堆偶尔的噼啪声,王生和刘生粗重的鼾声……除此之外,似乎只有无边的死寂。然而,在这死寂的表层之下,张生总觉得有一种更深的、粘稠的寂静在涌动,压迫着他的神经,让他无法真正安眠。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张生被寒冷和恐惧折磨得昏昏沉沉、意识模糊之际,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硬物刮擦木头的声音,极其突兀地刺破了沉寂。
咯…吱……
那声音短促、尖锐,仿佛指甲划过朽木,又像是什么东西在小心翼翼地移动。
张生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睡意被彻底驱散,心脏猛地缩紧,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僵着脖子,极其缓慢、极其轻微地转过头,循着声音的方向——是王生睡着的那个角落!
黑暗中,借着灶膛里仅存的一点微弱炭火的余烬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