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有一丝多余的情绪。他没有立刻还给沈书怡,而是拿在手中,用拇指缓缓擦去枪身上沾染的灰尘,目光落在冰冷的金属上,仿佛在审视一件沉重的过往。
沈小姐,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低沉平稳,却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重量,这条路,很黑,很冷,脚下踩着的是同胞的血和敌人的铁。它和你父亲银行里光鲜亮丽的账本,和你参加的衣香鬓影的募捐晚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他抬起头,直视着沈书怡的眼睛,眼神坦然而平静,没有丝毫责备,也没有任何强求,只有一种洞悉世事的清醒:今晚的事,你可以当作从未发生。这些机器,我会想办法处理,绝不会连累沈家。你父亲说得对,沈家的千金,理应生活在阳光下,远离这些……污秽和危险。
他将擦干净的勃朗宁递向沈书怡,枪柄朝外,姿态如同奉还一件寻常的物件:回去吧,沈小姐。今夜,谢谢你冒险运来的‘及时雨’,这份情,陈铮记下了。
他的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沈书怡的心。他划清了界限,将她推回了那个理应属于她的世界,用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和……保护。他看着她的眼神里,有理解,有尊重,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唯独没有怨恨。
沈书怡没有立刻去接那支枪。她看着陈铮递过来的手,那只手布满老茧和油污,骨节分明,刚才还死死地将枪口按在自己的心脏上。她又看向他的眼睛,那里面是深不见底的寒潭,映着库房昏黄的灯光和她自己苍白失魂的影子。
时间仿佛再次停滞。库房里的空气冰冷刺骨,尘埃在光柱中无声沉浮。
突然,沈书怡动了。她没有去接枪,反而猛地向前一步!这一步,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她伸出双手,不是去拿枪,而是用力地、紧紧地抓住了陈铮递枪的那只手腕!
她的手冰凉,带着细微的颤抖,但力道却异常坚定。
陈铮浑身猛地一震!眼中瞬间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愕然。他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沈书怡死死攥住。
沈书怡抬起头,迎上他惊愕的目光。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原本充满震惊和迷茫的眼睛里,此刻却燃烧起一种全新的、炽热的光芒!那光芒,是信念被点燃的火焰,是迷雾散尽后的澄澈,更是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然!
污秽危险她开口,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有力,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陈铮,你告诉我,这满目疮痍的山河,这遍地哀鸿的焦土,哪一寸是干净的哪一寸是安全的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库房里那些扭曲的弹壳,那些简陋的工具,最后落回到陈铮脸上:你以为你看到的沈书怡,只是一个活在金丝笼里、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吗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已久的激愤,我在伦敦,看到的是报纸上日军轰炸上海闸北的照片!是东北流亡学生泣血的控诉!我学的是经济学,可我的教授告诉我,没有主权的经济,只是列强餐盘里待宰的羔羊!我父亲银行的账本上,每一笔贷款背后,都可能是被压榨的工人、被强征的土地!这难道就是‘干净’这就是‘安全’
她抓着陈铮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肤:你问我有没有兴趣‘实业救国’我现在告诉你,有!不仅有,我还要做!她的目光灼灼,如同燃烧的星辰,但不是坐在华美的办公室里空谈!不是在觥筹交错间施舍!是像你一样,用这双手,去争!去抢!去把敌人砸过来的铁,熔铸成我们自己的刀!
她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要将胸中积压的所有愤懑和不平都倾吐出来。她的眼神无比坚定,带着一种破茧而出的锐利光芒,死死盯着陈铮:
告诉我,陈铮,你缺的,仅仅是几台机床吗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库房里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