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离开山西的前夕,张之洞才知道三晋依旧在大种罂粟
子似的要把张之洞的心钩出来。
张之洞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又点了点头。
“哦!”袁半仙松了一口气,说,“先生的骨相太重了,夫人若不是骨相也重的人就经受不起,而要找一个骨相相匹配的女子,却是不易得到。”
张之洞是个刚烈性急的人,若不是对这位女琴师有着深情的爱,如此长的沉默不语,早已使得他的自尊心大受刺激,甚至会拂袖而去。
“在我四岁的时候,我的母亲便去世了。抚养我长大成人的是我父亲的侧室魏老太太。几十年来,我一直将魏老太太当作亲生母亲看待。我在湖北、四川做学政的时候,都将她老人家接到官衙奉养。她病逝后,我亲自送她归葬南皮祖茔。”
桑治平在一旁说:“请老仙人点化!”
袁半仙干瘦的手在自己尖细的下巴上摸了一摸,然后似笑非笑地说:“找一个女人来,不给他夫人的名分,也就不必要有与先生相匹配的骨相了。这女人便可以与你长相伴,不分离。”
佩玉静静地听着。琴,将她和高高在上的抚台大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
张之洞没有做声。桑治平知道他动了心。
张之洞很喜欢听佩玉弹琴。每天,佩玉在教准儿弹琴之前,自己都会完整地弹奏一支曲子。在佩玉那里,这样做,首先是为了将准儿带进一个优美的艺术境界,培养准儿对琴艺的兴趣。其次,这也是她的自娱自乐:琴艺是她生命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有了它,生活才充实,生命才有意义。每天完整地弹一曲,正是为不让琴艺生疏。而对张之洞来说,只要有可能,他都会在这个时候,放下手中的公文来到后院,一个人坐在小书房里静静地听着,直到曲终才回到签押房。
“是的,是的。”张之洞急忙说,“那是应当的。我明天就派人送你去晋祠,好好地跟两位老人说清楚,请他们同意。”
然而,与当年孤身赴晋不同,此时,他的身边多了一位有才有识的终身伴侣。这些天的共同生活,佩玉给张之洞带来的温馨,在他的身上发生了神奇的作用,仿佛青春重返,韶华再来,张之洞觉得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像二十年前似的用之不竭的生命力。他回顾两年多来所办的一桩桩大事:铲除罂粟,奖励农桑,戒烟禁烟,清查库款,查办贪官,整饬吏治,免除摊派,苏缓民困。尽管这些政绩是用两鬓全白的辛苦所换来的,却是十分值得。望着古道两旁一派庄稼茂盛耕作繁忙的景象,张之洞的脸上泛起欣慰之色。
张之洞不再问下去了。荫营镇是这样,看来其他地方也差不多,刚才的欣慰之色,早已在他的脸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个认识猛然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中国的根本症结在于百姓的贫困,若这个症结不化解,任何德政都将无法施行。然则,如何才能使得百姓富裕起来呢?这真是一个重大而棘手的难题。他想:将法国之事了结后,一定要用全副精力来致力于富民之事。
佩玉意识到机灵的抚台已经钻了她刚才话中的漏洞,脸上不由得又浮起一片红晕。这片红晕,再一次将她打扮得俏丽动人。
人生难得最是情。是的,情难得!他找出李防的《太平广记》来,重新读读欧阳詹送给太原妓女的那首诗:
驱马渐觉远,回头长路尘。
高城已不见,况复城中人。
去意既未甘,居情谅多辛。
五原东北晋,千里西南秦。
一屦不出门,一车无停轮。
流萍与系瓠,早晚期相亲。
抚台要置侧室,自然会有许多人来热心参与。领人上衙门的络绎不绝,张之洞都看不上。此刻,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心里深处已早有了一个人,此人便是佩玉。
车到荫营镇时,他想起了那年途中打尖的小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