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秋夜,女琴师的乐理启发了三晋执政者
何现在又来向别人问诀窍呢?是看不起琴艺,认为它是小道,不能跟读书做学问相比么?
为了弥补刚才无意间的过失,张之洞郑重地说:“自古来音乐在教化中便有很重要的位置。孔子教学生六艺,其一便为乐,所以洙泗河畔,才有弦歌不绝。可惜,今日士子们一心想的就是科第功名,以进学中举中进士做官为终生奋斗目标,天天就是模仿着代圣人立言,装腔作势,干瘪乏味,不但经济之学不通,连《史》《汉》李杜都不懂,唐宋八大家都不读,更不要说琴艺弦歌了。这真是国家的大憾事!”
张之洞的这番感慨,使佩玉想起从小就听惯了的父亲的牢骚之语。她没有想到,堂堂的巡抚大人竟然跟潦倒一生的父亲有如此共同的语言。她突然想到,父亲在他五十岁生日的晚上,因心情高兴,曾经郑重其事地跟她谈起音乐中的大学问。这次谈话,佩玉牢记于心,她甚至为父亲的这些卓识不能付之于现实而深感遗憾。这位名士出身的巡抚既同情不走运的读书人,又如此看重音乐,不妨把父亲的那番见识转述一二。一则让他知道时运不济的老父并非寻常之辈,二来若对他的执政有所帮助,从而造福于百姓,也是一件好事。
想到这里,佩玉正正身板,敛容说:“大人忧虑的是国家培养人才的大事,佩玉身为弱女子,家父是一个无权无势的穷塾师,都不值得来忧虑这等大事。只是有一次,家父曾对我说过他对音乐的深刻体会,使我想到,有志做大事的士子倒是的确要在诵读‘四书’‘五经’之余,花点时间于音乐的研习上,或许对于日后的治理国家会有所帮助。”
晋祠里那位清瘦的老塾师的形象,又出现在张之洞的眼前。老塾师有何高论?张之洞不觉肃然说:“老先生对你说了些什么,也让我这个喜爱音乐而又不懂音乐的人长长见识。”
佩玉望着窗外的明月,凝神良久,然后缓缓地说:“那也是一个明月之夜,父亲在听我弹完一曲《岐山凤呜》的古乐后,兴致极高地对我发了一篇长论。他说圣人极为重视乐,把乐和礼视为治国安民的两个最重要的手段,故《乐记》篇里反复将乐和礼并在一起说。如:乐者,天地之和也;礼者,天地之节也。又说:乐也者,动于内者也;礼也者,动于外者也。家父说,圣人认为,礼是从外部来有等级有秩序地节制邦国;乐则是从内里来熏陶化育百姓的心境。圣人一向最为看重人心的教化,故乐的地位实在礼上。而乐的功能,圣人以一‘和’字来概括。这‘和’字,真正地体现了我们华夏之邦的最高智慧。”
佩玉说到这里略为停了一下,张之洞心里一震。“乐者,天地之和”这样的话,《乐记》一篇里的确反复出现过,但自己并没有深究,更没有对“和”字有这样高的认识。他恳切地对佩玉说:“想必令尊对圣人标出的这个‘和’字,有一番人所不及的探讨,我愿洗耳恭听。”
佩玉淡淡一笑,说:“家父说,古代许多典籍中都提到了‘和’字。早在春秋时,周太史便说过‘和实生物,同则不继’,上说‘礼之用,和为贵’,孟子说‘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中庸》里说‘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董仲舒说‘德莫大于和,和者,天地之正也’。可见古来圣人贤士都注重‘和’,把‘和’视为天地间的惟一正道。”
张之洞突然悟到,为什么宫中三大殿:保和、中和、太和,都以“和”为名,其由原来在此。作为国家权力的最高代表,三大殿均以“和”为名,充分表达先贤对“和”的重视程度,也说明“和”的境界,正是他们所努力追求的最高境界。
“家父说,这‘和’字的产生,乃是受音乐的启发。”
佩玉这句话,立即引起张之洞的注意,他认真地听下去。
“各种不同的乐器,如琴瑟笙竽笛箫等等,单独吹奏,则是各种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