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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九
童进摇摇头,嘴上浮着一个不信任的微笑,说:
“你真的一点不晓得吗?”
马丽琳从童进的微笑里知道他一定想起那天晚上的事了,她脸上热辣辣的,接连否认道:
“真的一点不晓得。”
“你想想看,”叶积善说,“你立了功,对朱延年也好呀。”
马丽琳歪着头,皱起淡淡的长眉毛,努力回忆和朱延年认识的经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朱延年有啥五毒不法行为。今天会上听到的,在马丽琳来说,都是新鲜事。她像是坠入朱延年迷人的陷阱里,过去一直糊里糊涂过日子,今天才算是拨开云雾,看清了朱延年的狰狞面目。她有点恨朱延年,一想起朱延年待她不错,赚了钱都花在家庭的费用上,又有点怜悯他。但听到会上大家揭发的坏事,都骂他是不法的资本家,又不敢同情他。她心里这种复杂的情绪,使得她的思路乱了,像是一把没有头绪的乱丝,不知从何想起。她苦恼地说:
“我实实在在不晓得呀!我心里乱得很,让我回去吧。”
“那你先回去也好,我们再谈吧。”
马丽琳无精打采地点点头。童进等她走出去,自己就找黄队长去汇报。
散会以后,黄仲林和朱延年一同走进了X光部。黄仲林坐在转椅上,朱延年坐在他左侧面的一张椅子上。下午的阳光从窗外射来,屋子里显得有点闷热。黄仲林拿出小笔记本和新民牌自来水笔,说:
“你说要向我个人坦白,现在说吧。”
黄仲林拿着笔,准备记。
朱延年回过头去看看门外边有没有人,他怕童进站在外边,又怕黄仲林把夏世富找来。黄仲林以为他是怕别人听去,便安慰他:
“说吧,没有人来的。”
黄仲林把门关上。
“好,我说。”朱延年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似的,不假思索地说,“我坦白:上海解放前,我开过五万多支盘尼西林的抛空账单,这是盗窃国家资财的行为;去年小号的营业发展,单拿六月份来说,营业额就是三十六个亿,赚了不少钱,这是暴利……”朱延年一条条说下去,一共说了五条,最后说:“在我们新药业当中有个旧习惯,常常在风月场中谈生意,我为了做生意,也难免参加参加,这是腐化堕落,是旧社会的坏作风。今后我要痛改前非,改造思想,做一个新社会的新人物,这点,我在这里一并交代。”
黄仲林听朱延年说的牛头不对马嘴,几次想打断他的话,都忍耐下来,看他究竟说到啥地方去。等朱延年一说完,他实在忍耐不住了,板着面孔质问朱延年:
“你和我开玩笑吗?”
“岂敢,岂敢!”朱延年彬彬有礼地欠欠身子。
“那你为啥不老实?”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解放前的事,不属于‘五反’范围以内,国家也没有限制每家商号做多少营业额,你不晓得吗?”
“这个,这个……”朱延年很焦急地抓自己的头皮,做出好像完全不知道的神情。
“这不是坦白交代……”
“请指教指教。”
黄仲林一双眼睛一个劲盯着朱延年,按捺住心头的怒火,竭力保持平静,说:
“那你为啥不说?”
朱延年嘻着嘴,毫不在乎地说:
“请黄队长栽培栽培。”
“啥栽培,”黄仲林气呼呼地站了起来,大声说,“老老实实快把你的五毒罪行坦白交代出来。”
朱延年脸上的笑容虽然消逝了,态度却从容不迫,奇怪地问道:
“啥五毒罪行?”
黄仲林指着他的面孔说:
“盗窃国家资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