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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等一歇,奶奶。”
“不早了,你先睡,爸爸妈妈回来,我叫你。”
“好,一定叫我啊!”
奶奶帮她脱了衣服。她的头刚放到枕头上,一眨眼的工夫,就睡着了。
奶奶收拾好饭菜,抹干桌子,坐在靠门口的那条木凳子上,闭着眼睛,凝神地听着门外的动静,在等候儿子和儿媳妇回来。等了一阵,她站起来,走出草棚棚去看看;过了一会,又出去望望,这回是第三次出来了。
她顺着草棚棚前面的那条小道,一步步移去,走两步,停停,望望,听听,又走两步,走到弄堂口那边,朝马路两头望去,也没有人影,十分静寂。她觑起老花了的眼睛,踮起脚尖,向马路南头仔细地看看,还是没有人影。在弄堂口呆了许久,她有点累了,给夜风一吹,倒精神了些,可是身上有点凉飕飕的了。她叹息了一声,走回弄堂里。
这时,弄堂里越发静寂。只有那盏路灯像是一个守夜的人,注视着宁静而又有点黑暗的弄堂。她低着头,嘴里不断地在唠叨,踏着熟悉的泥土的道路走去。
在静寂的弄堂里忽然传来一连串的咳嗽的声音。这声音引起她的注意。她站了下来,朝两边低矮房屋和草棚棚望去,辨别咳嗽声音来自哪一家。咳嗽声音消逝了,但不久又传来两声。她这一次特别留神谛听,从那熟悉的声音里,她知道是余妈妈。
她嘭嘭地敲了两下余妈妈的门。
余妈妈在里面一边开门,一边说:
“这么晚才回来!”
余妈妈开门,见是巧珠奶奶,兀自吃了一惊:
“原来是你!这么晚,还没睡?”
“人还没回来,哪能睡的着?”
“怎么,阿英她们还没回来?”余妈妈让巧珠奶奶坐下来,她自己也坐到小方桌子旁边。在电灯光下,桌子上有一个针线盒,它旁边有一双脚跟破了的淡绿色的细纱短统女袜,上面插着一根针。余妈妈拿起那双没有补好的袜子,轻描淡写地说,“大概厂里忙,有事体绊住了脚。”
“现在啥辰光哪!天大的事体也办完啦!”巧珠奶奶絮絮不休地把等候阿英她们回来的情形说了一遍,不解地说,“你说,这么晚哪,到啥地方去啦?”
“不会到别的地方去的,这一阵厂里‘五反’忙,大概在厂里开会吧。”
“开会,开会,整天开会,觉也不睡,像个啥样子!”
“有事体才开会……”
巧珠奶奶打断余妈妈的话:
“有啥大事要开到现在?在家里就别想看到阿英的影子,很晚才回来,一早拍拍屁股就走了。把家丢给我这个老婆子,她倒放心,啥也不管!”
余妈妈听她这些不满的话,有意缝了两针袜子,慢腾腾地说:
“她不是常在家里帮你忙吗?”
“那是过去的事体。”
“早几天我还看见她收拾屋子哩。”
“哎哟,那是难得的呀!”
“不回来,总是厂里有事,不能怪她!”
“做厂么,就是上工,下了工,不回来,还有啥事体呢?”巧珠奶奶摇摇头,说,“阿英变得越来越不像样了,整天不晓得疯疯癫癫地到啥地方去!”
她这些话并没有引起余妈妈的惊奇和同情,只是随随便便搭讪了一句:
“年青的人都是这样的。”
“都是这样的?”
“可不是吗,就说余静这孩子吧,不到睡觉的辰光,她总是不回来的。解放前,白天有时也在家里,可是,你晓得她做啥?开会!这个厂的,那个车间的,一来总是五六个,还要我在门口给她们看着哩。有生人走进弄堂,我就高声咳嗽一下。她们会开完了,一个个走了,连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