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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九
“不,”江菊霞很理解梅佐贤的心情。她虽然是大新印染厂的副经理,那是老板为了拍史步云的马屁,特地给她的干股。她认为自己不但在工商界是一位资方代理人,就是在大新印染厂也是一位资方代理人。她亲身体会这个处境,说:
“工商界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勞方。”
“糟坊?”朱延年不解地问,“是不是糟糕的意思?”
“不是。这是一个新的词儿,这个字也是新的,把劳方的劳字上面的两个火字去掉,加上资方的资字上面的那个次字,连在一块儿,叫做勞方,又是资方又是劳方的意思。”
“这个词叫的妙,这个字也创造的好。江大姐真是天才,变成现代的仓颉了。”梅佐贤竭力赞扬江菊霞。
“这个词不是我取的,是大家凑的。”
“我想:一定是你首先想的。这个词儿实在太妙了,把我心里要说的话都包括进去了。”梅佐贤的心情很尴尬:他希望用掉资方代理人的身份,至少要辞去厂里劳资协商会议资方代表的身份,害怕在“五反”当中被当做斗争的对象。但他感到不好当面向徐总经理提。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哪能好在徐总经理困难面前临阵退却呢?要是在“五反”中出一把力,说不定徐总经理以后会提拔他哩,至少加点薪水是不成问题的。怎样过“五反”这一关呢?他向江菊霞求教,“江大姐,你是我们的领导者,我们勞方的日子难过。你得出点主意,领导领导我们。”
她给他这几句话说得心痒痒的,觉得梅佐贤这个人倒是蛮讨人喜欢的。她俨然是个上级,认真地想了想,用教训的口吻鼓励他:
“你说的倒是一个重要问题,应该很好解决的。不过,目前资本家自身难保,顾不上考虑资方代理人的问题,暂时只有代理下去。资方代理人当然代表资方,这一点,不用怕。”“代理没问题,”梅佐贤皱着眉头说,“就怕挨斗,那可吃不消。”
梅佐贤无意之中流露出恐惧的心情。朱延年不以为然,他毫不在乎,耸一耸肩膀说:
“大不了是开会斗争吧,共产党就喜欢这一套。怕啥?把心一横,让他斗,看他能斗出个啥名堂来?我早就想透了,心里很轻松。”
朱延年怕梅佐贤顶不住,拆姊夫的台。他想了想,又说道:
“天大的事,有徐总经理在前面挡着,你大不了是个代理人。工人就是三头六臂,能把你怎么样?别以为工人斗志昂扬有啥了不起,尽是跟着瞎嚷嚷!”
“不见得吧?”梅佐贤不把朱延年的话放在眼里。
江菊霞却有不同的看法:
“延年兄的话,也有他的道理……”
梅佐贤听到她的意见,不好马上转过来,也不好马上不转过来。他想了一个说法:
“当然,延年兄的话,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
“共产党善于搞宣传攻势,不能叫他们给蒙住。但是共产党有个特点,说一句算一句,也不能不有所提防……”“江大姐的分析再正确也没有了。”梅佐贤一边热情赞扬,一边向江菊霞点头。
朱延年不满地望了梅佐贤一眼:觉得他不把朱延年放在眼里,他大小也是个经理呀!他有意刺梅佐贤一句:
“江大姐讲的话,没有不正确的。”
江菊霞红润的脸庞上闪着愉快的笑容。朱延年以为他这两句话讲到她的心坎里,发挥了作用,不知道她是因为看到徐义德从外边走进来了。
徐义德和朱延年分手以后,立刻跑到一家糖果铺子里借了一个电话打到家里,说马上就回去,叫家里预备中饭,弄点好吃的菜。他回家吃过饭,洗了个澡,对林宛芝说,自己这几天神经紧张,过分疲劳,现在坦白书送上去,可以稍为安心一点了,要好好地养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