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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查。我这两天饭也吃得下了,心也笃定了。‘五反’没啥了不起。我估计:我顶多是属于前三类的。”
柳惠光得意忘形,边说边笑,只顾谈自己,不知道话里伤了别人——仿佛别人是属于后两类的样子。潘信诚有涵养,只微微望了他一眼,内心虽不满意,却没有透漏出来。马慕韩没有注意听柳惠光说啥,他扶着葡萄架的栏杆凝神地望着那条浑身装饰着珍珠似的“珍珠鳞”游到水面上来争食吃。唐仲笙句句听见了,他忍不住刺了柳惠光一下:
“老兄,你现在轻松了,忘记早两天你那股紧张劲。你急起来,走投无路,唉声叹气;松起来就天下太平,嘻嘻哈哈;
真是落水要命,上岸要钱,现在又神气活现了。”
柳惠光给唐仲笙一刺,这才感到自己话里语病太大,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的。他顿时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想法慢慢把话拉回来,抱歉地说:
“我不过这么说说,其实我还是很担心的。”
这句话马慕韩听见了,笑着对他说:
“惠光兄,你啥辰光不担心?你天天担心,事事担心。你说,对不对?”
“对,完全对。”柳惠光借此把话忿开去,说,“慕韩兄的话当然对。”
“那倒不见得。”马慕韩并不在意柳惠光捧他。
唐仲笙没再理柳惠光,他对潘信诚说:
“从陈市长的报告里可以看出:处理工商业者比处理公务人员宽;处理公务人员又比处理共产党员宽。幸而我们是工商界,犹得宽处。否则,‘三反’起来,真正吃不消,不管多大的干部都会撤下来。”
潘信诚信口答道:
“不过,和共产党相处也不容易,随时要小心谨慎。”“是呀,”潘宏福给爸爸的话做注解,说,“不然要吃亏的……”
潘信诚怕儿子谈家里的事,连忙瞪了他一眼。他会意地没有说下去。唐仲笙不了解他们父子话里的意思。马慕韩正坐在潘信诚斜对面,他歪着头插上来说:
“和共产党共事倒不难,只要为人民服务就行了,难就难在从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走上社会主义社会,这却实在不容易。”
“从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走上社会主义社会,实在不容易。”潘宏福觉得马慕韩说得对。
“道理容易懂,就是做起来难。”潘信诚接着对潘宏福说,“你年纪青青的,不懂事,少多嘴多舌的。”
他说完话,微微重下眼皮,暗中睨视了马慕韩一眼。马慕韩扶着栏杆,想主意来驳他。
“那不是马慕韩吗?”
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喊,马慕韩从女神旁边望过去:冯永祥站在草地那边,举着右手,向葡萄架这边指着。
草地那边聚集着两堆人,右侧那一堆里梅佐贤站在前面,唉声叹气地说:
“我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为啥?”朱延年感到有点奇怪,说,“‘五反’也反不到你们资方代理人的头上。”
“你说得好,延年兄,我们有我们的苦处。”
福佑药房没有资方代理人,除了童进那些伙计,就是朱延年代表一切。他不用代理人,也不知道资方代理人有啥苦衷。他轻松地问道:
“你们苦在何处?工人斗资本家,资本家挨斗。你们苦啥?”
“你们当老板的,哪里晓得我们的苦处。”梅佐贤想起最近厂里各个车间工人高涨的斗争情绪,那紧张的空气,好像擦一根火柴就可以点着似的。他一想到这点,就怵目惊心,忧虑地说,“我们不是劳方,也不是资方,可是资方拿你当职员,劳方又拿你当资方。我们夹在当中,非劳非资,左右做人难。”
“这叫做夹心饼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