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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七
“你不相信,我可以发誓。”
“那倒用不着,我们不相信这个。”
“真的没啥补充了。”
“一点也没有了吗?”黄仲林用眼睛盯着徐义德。
徐义德斩钉截铁地说:
“一丝一毫也没有了。”
“你可以具结保证吗?”
“绝对可以,绝对可以。”徐义德毫不含糊地问,“是要签字还是打图章?图章我也带来了。”
“今天用不着了。”他对徐义德微笑,说,“将来想起,还可以补充坦白。”
徐义德坦白的门关得越紧,黄仲林欢迎坦白的门开得越大。他耐心地对徐义德说:
“陈市长‘五反’动员报告你们学过了吗?”
“学过了。”
“你还要再学习学习。”
“是的,新时代的工商业家要不断学习,努力进步,好为人民服务……”
黄仲林打断他的话,问:
“你有啥检举吗?”
“检举?”
“是的,就是说,你晓得别的工商业家的五毒行为,可以向人民政府检举。”
徐义德认为检举别人给对方知道了,对方一定也会检举自己,那是不利的。千万检举不得。他说:
“隔行如隔山,别的行业的事情,我一点也不了解。至于棉纺这方面,我倒是熟悉,不过平时厂里事体忙,很少和同业往来,也不大清楚。”
“检举也可以说明对五反运动的态度是不是诚恳坦白,检举出来的违法事情,对五反运动有好处,对人民政府有帮助,在你来说,立了功,也有好处的。”
检举有这些好处,徐义德觉得可以考虑考虑。一看到四面站着的坐着的都是工商界的人,尤其是唐仲笙就站在背后,他是智多星,工商界的巨头没有一个人不认识的。哪能好当面检举别人?传到对方耳朵里对自己就不利了。他想了想,说:
“同业的事不大了解,就是听到一点半点的,也记不清楚了。”
“你记性不好,我是晓得的,可以多想想,一想就记起来了。”黄仲林对他笑了笑。
徐义德感到有点难为情,但旋即给自己解脱了:
“别人的事我记不清,我自己的事是记得很清楚的。”
“这没有关系。”
“我可以不可以想好了再写给你?”
“可以。”
徐义德提心吊胆地问:
“还有啥事体吗?”
黄仲林放下了钢笔,答道:
“没有了。”
“可以走了吗?”
“当然可以。”
徐义德站了起来,唐仲笙坐了下去。徐义德跨出了接待室,像是怕后面有人追来似的迅速向大门方向走去,半路上给一个人拦住了,要他从后门出去。他这才了解为啥刚才只看到有人进来没人出去的原因。他走出后门,一个劲向外滩那个方向走去,走了不到十步,回过头去一看:身后没有政府工作人员跟着,他才安定下来,放慢脚步,徐徐向江边望去。
黄浊浊的黄浦江面上从吴淞口那个方向迟缓地驶来一只江华号客轮,朝十六铺那边开去,快靠岸了。江华号驶过去,江面上一只只小舢板,在波浪上起伏着,自由自在地摇摆着。靠近江边的新修成功的快车道,无数辆的各种汽车呜呜地疾驶着。徐义德羡慕船上的车上的人们无忧无虑地生活着,多么快乐啊。徐义德出神地望着江边,他的右边肩膀上猛可地有人敲了一记。他想:这下可真完蛋了。共产党和人民政府怎么会放松资本家呢,随随便便送一份坦白书就让走了,天下没有这样便宜的事体。交了坦白书,出了工商组的门,在马路上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