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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零
“值钱的东西不能留在家里,最好都藏到亲戚朋友家里去。万一沪江纱厂出了事,公家要我私人赔偿,可能会来抄家的。”
徐义德讲话没有留心手上的香烟已经快完了,烧烫了他的肥嫩的食指和中指,他生气地把烟蒂往那个年青侍者双手捧着的烟灰缸里一扔。
大太太立刻想到自己那一盒的珠宝玉器和金首饰;她准备交给吴兰珍保存起来,学校里比较安全;但又想到吴兰珍不能整天带着珍宝盒子上课,放在宿舍里也不保险,不如礼拜天叫吴兰珍送到苏州藏起来,倒是个办法。朱瑞芳考虑自己的四十根金条和许多衣料往啥地方搁;林宛芝忧虑的是银行存款折子和三克拉的大钻石戒子不知道藏在哪一个姊妹家里安全,还有她最心爱的那二三十双各种不同料子不同颜色不同样式的高跟、半高跟的皮鞋最麻烦,找不到适当的地方摆,谁肯给你藏高跟皮鞋呢?每一个人的脑海里一时都想了很多收藏物事的地方,但旋即都推翻了,每一个地方似乎都不安全,好像人民政府干部的眼睛没有一个地方看不到的。谁都拿不定主意。还是朱瑞芳果断,她说:
“我想好了,藏到我弟弟家里去。”
徐义德直摇头:
“朱延年吗?他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不藏到他那里去,还有点希望;藏到他那里去,算是丢到水里去了。就是福佑不出事——我看这次福佑一定要出事的,你说,朱延年见钱眼开花,他会让你拿回来?”
“那么,另外找一家好了。”
“这年头,亲戚朋友谁也信不过。”徐义德感慨系之地说。
“不用藏了,还是放在家里?”林宛芝问。
“义德不是说了,值钱的物事不能留在家里吗?”朱瑞芳瞪了林宛芝一眼。
“家里不能放,外边不能藏,这可为难啦。”大太太皱起了眉头。
徐义德想了一想,说:
“藏在亲戚朋友家,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千万不能讲里面是啥物事,等事后取回来,就保险了。”
“这个办法好,这个办法好。义德,你为啥不早说,害得我担心。”大太太一个劲地称赞。
“没有想起,哪能说。”
“这许多物事,哪能藏法,弄丢了,可担当不起啊!”
林宛芝本来想她多拿点物事出去藏,听朱瑞芳的话,她有点不敢了,怕万一弄丢了,朱瑞芳那张嘴不会饶人。全叫朱瑞芳去藏吗?万一徐义德有个意外,那就要在朱瑞芳手下过日子,那个罪也不是好受的。她没有做声,暗暗觑着大太太,想来大太太一定不会让朱瑞芳一人去藏的。
大太太也不做声。她心里早有打算,不管徐义德哪能厉害,也不管徐义德哪能喜欢林宛芝,他总不能把红媒正娶的大太太放在一边。朱瑞芳看出林宛芝眼光的用意,连忙对大太太说道:
“你把家里物事带到苏州藏起来,一定保险。”
“这个,”大太太心里高兴,又不高兴,高兴的是受到朱瑞芳的尊重和信任;不高兴的是这一来会得罪了林宛芝,朱瑞芳叫她做恶人,徐义德也不一定同意。她自己无儿无女,娘家也没至亲骨肉,何必做朱瑞芳的挡箭牌呢?不如往朱瑞芳身上一推,守仁将来不会忘记她的。她说:
“苏州路太远,带来带去不方便。瑞芳亲戚朋友多,还是你出个主意,藏在上海啥地方,拿起来也方便。”
“这个责任不小,我可承担不起。”朱瑞芳满意大太太这一番话,她有意往外一推,只要林宛芝不敢承担,自然落在她的身上了。
林宛芝紧紧闭着嘴,一句话也没答腔。大太太和朱瑞芳穿连裆裤,她感到自己孤孤单单的。幸好徐义德坐在她房间里,她还有点依靠。她要试试徐义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