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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在讲着“我”,可是说不出其他的话来。梅佐贤那张露着两个酒窝的长方型的面孔在方宇面前出现。他想起那天在沪江纱厂厂长办公室的情形,梅厂长把马凡陀金表放在他面前,说:“我们是老朋友,这表是我的。我今天送给你,留个纪念。我晓得,共产党反对送钱送礼的。这也不是礼物,这是我们两人的私交,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还有谁知道呢?我绝对不会对人家说的。”从此,他就接受梅厂长一次又一次的礼品和金钱。想不到来了三反运动,还召开了工商界座谈会,而且梅厂长在座谈会上还谈了话。梅厂长啊梅厂长,实在太不够朋友了。梅厂长的那副笑嘻嘻的面孔和杨部长诚挚关切的态度,成了一个极为鲜明的对比。杨部长刚才所讲的每一句话,起初以为是讲的第三者,与自己无关。现在想起来,都是针对着他的。杨部长像是一位令人尊敬的慈母,抚摩着儿女所受的创伤,想早一点把他们治好。方宇感到再不讲出来,实在太对不起杨部长了。他本想一口气把自己所犯的错误都讲出来,可是自己很激动,情绪很乱,不晓得从啥地方说起。
叶月芳在旁边忍不住对方宇说:
“杨部长这样苦口婆心劝你,你不坦白,还有啥顾虑?”
方宇皱着眉头,心里想是不是杨部长要他再坦白一些,然后今天就逮捕他;还是真的坦白了并不严办呢?他看不准,便站了起来,向杨部长试探地恳求道:
“杨部长,可不可以让我回去仔细想一想,有些事体,时间久了,实在记不详细。”
“完全可以。”
“我现在可以去吗?”他心中暗暗吃了一惊,过了一会儿,眉头开朗了。
“你现在可以去。”杨部长也站了起来,送他到办公室门口,亲热地握着他的手说,“你想好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方宇一走出去,叶月芳马上焦急地走到杨部长面前,问:
“你刚说动了他,为啥又放他走呢?”
“不放他走,”杨部长幽默地说,“留他在我的办公室困觉吗?我这里也不是旅馆。”
“不是这个意思,”她辩解地说,“意思讲,要他坦白。”
“他还没有想好,哪能坦白?”
“一回去,又会变了。”
“怕他变过去不坦白吗?”
“是呀!”她急得胖胖的圆脸上的两只眼睛睁得更大。“那要他再变过来,”杨部长说,“思想基础不巩固,是不会坦白的。一次不够,我可以再和他谈一次。”
她听见杨部长答应谈第二次,而且显得很有把握,她高兴得跳了起来,鼓着掌,说:
“那好,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