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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汤阿英小产,仿佛她有义务解答郭彩娣的疑问,她接过去说,可只讲了一句,再也说不下去,过了一会,才没有把握地说:“大概拿啥重东西震动了。”
“我们车间有啥重东西好拿?”管秀芬提出了异议,“就是摆粗纱也没关系。”
“是摔了一跤?”郭彩娣越想越有点像,说,“怕是的。”“摔跤?”张小玲望着汤阿英,回忆地说,“我没有听见。”
秦妈妈深深地叹息了一声,说:
“你们还年青,不懂得这些事体,别瞎猜了。阿英预产期还有一个多月,不是别的,一定是太累了。这一阵子做啥生活?累得我眼睛睁都睁不开,孕妇哪能吃的消?不小产才怪哩!”
“是呀!这生活,别说孕妇,连我们也吃不消,”郭彩娣同意秦妈妈的意见,“我看,只有张小玲,别人,哼,谁也顶不住。”
在细纱间里,张小玲身体最好,可是她说:
“谁吃的消?尽断头,累得上小间的工夫都没有,有次,我……”有次她急着要解手,可是断头老是接个不完,她忍着忍着,想接完了再去,最后再也忍不住了,跑出去,没赶到厕所,就小便在裤子里了。她羞答答地不好意思说出来,改口道,“下了夜班,两条腿就像木头,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对啊,人也不是铁打的。”这是管秀芬不满的声音。
哇……哇哇……哇哇……
秦妈妈手里的赤条条的婴儿闭着眼睛,张开小嘴,放声大哭,好像抗议大家没有注意这个幼小的生命的存在。秦妈妈以为医生立刻就会到的,不知道为啥还没有来,她东张张西望望,焦急地说:
“医生还不来?先拿件衣服来,给这个小东西盖上。”
张小玲跑到衣橱那儿,把自己那件蓝布罩衫取来,盖在婴儿的身上。郭彩娣望了望婴儿又望了望汤阿英,咬着牙齿,愤愤地说:
“都怪粗纱间不好,纺出这样的纱来,害得我们细纱间的人小产。”
“粗纱间这一阵生活,听说也不好做,”张小玲说,“恐怕不能怪她们。”
“怪谁?”郭彩娣一个劲盯着张小玲望,那眼光的意思肯定是怪粗纱间,她不满地说,“筒摇间可怪我们。”“我晓得,”张小玲说,“啥粗纱纺啥细纱,请她们来看看,人都累得早产了,还怪我们,天下有这个道理吗?”
“当然没有这个道理。”大家一条声地说。
“一提起这件事,我心里就冒火,你们没听见谭招弟徐小妹的话,可难听哩,我真想过去给她们痛痛快快地吵个明白。”“是呀,”管秀芬支持郭彩娣的意见,说,“一定要讲清楚,不能让她们风风雨雨的瞎七搭八。”
“一定要去!”听郭彩娣那口音好像马上拔起脚来就要走的样子。
大家的眼光向着筒摇间。张小玲提出不同的意见:
“别忙,等医生来了,看了阿英和小孩再说。道理总要讲清楚的,自家姐妹,不要吵架,请领导上给我们开个会,来解决问题。”
“对,开会把道理讲清楚,究竟该哪个车间负责。”郭彩娣还是有些愤愤不平的情绪。
落纱工董素娟飞也似的跑进弄堂来,一边高声叫道:
“医生来了!”
医生屁股后面跟来一副担架。医生给阿英按了按脉,又摸一摸她的头,很有把握地说:
“不要紧,抬到医务所去吧。”
秦妈妈她们帮着把汤阿英和婴儿放到担架上,并且跟着送到医务所去。她们在门外等着。过了好一会儿,医生出来了,秦妈妈关心地走上去问:
“怎么样?”
“大人平安。”
张小玲紧接着问:“婴儿呢?”
医生犹豫了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