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杰明传
山人海,根本看不清吴贵的模样。后来他被押上一辆卡车,簇拥着他的公安高大非常。那天的高良县城,万人空巷,热闹的场面,胜过赶集逢圩。我目送吴贵远去,上了共水大堤(实际上是那辆车)。在此之前,他已消失不见,后来再次出现,因为湖堤临高。我踮脚昂首,直到吴贵或者汽车化为一个黑点。
我对吴贵并无好感,但感动于那前程茫茫的不归路。它起自高良县靶场,经过县城唯一的大街,向西上了共水湖堤。沿湖堤向南,经若干土路,便是命中注定的徐大弯。多年以后,古杰明即是从同一条路上,奔赴黄泉。
当时我在西安,不在高良,据说杀人的那天也举行了万人大会,也在高良县靶场,也万人空巷。我只能借助历史的场景,想象老友最后的一天。
只有古杰明去过徐大弯,而且不止一次。共有两次,一次是看杀人,一次被人枪杀。
刽子手面戴墨镜,手提短枪,从背后噗的一声,将那人撂倒。而前面的行刑队只是摆摆架子,或以防不测。最后来了一人,手持铁扦,将其探入枪眼,缩回时带出红白两色,如同理发店门前的标志,在我眼前飞旋。
我从未去过徐大弯,所有杀人的细节全凭古杰明激动的描绘。他不断比划,形同身受,详加注释,不厌其烦:“戴着墨镜,生怕被活人认出,从脑后开枪,是怕死鬼纠缠。如此急急忙忙,慌里慌张,极有可能射歪打偏,因此需要一人手持铁扦,检查枪眼。如若需要,行刑队将大步上前,他们的枪管上已安上刺刀。虽然没戴墨镜,也没从背后偷袭,但这是集体作业,责任由大家分担。至于为何用刀不用枪?
乃是为了节约开支。那唯一的一枪,子弹费七毛五分钱,还得找罪犯家属报销。”
我的老友,你为何如此热衷于此事?了解得如此深入,解释得又这样圆满!
五,二十年后二十多年后,也就是去年,一次中学同学小聚,我和宋大伟打车前往粮食学院,那里的一位同学荣升教务处长,在学院小餐厅请客。在此之前我从未去过粮食学院。
在大门口我们被一个女人接着,宋大伟管她叫“顾蕾”。
顾蕾骑车在前为我们引路。当时天已经黑透了,车灯照在顾蕾的后背上,我发现她的臀部很大,很性感。路的两旁是看上去很阴森的树木。
灯光明亮的餐厅里,宾主分别人座。那天虽然只有一桌,但挤得满满当当,有十三四人之多。顾蕾坐在我的对面,我想:大约她是某同学的夫人。从她熟悉粮食学院的路径给我们带路这一点看,很可能是刘全(就是做东的教务处长)的夫人。
刘全对待顾蕾嬉皮笑脸的,有些轻浮,看看又不像。后来宋大伟提议举杯,为二十年前的同学情谊而干,我注意到顾蕾也举起杯子响应。也就是说,她是我们的同学,可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刘全说起当年顾蕾在大操场的主席台上跳舞,舞姿是如何的优美婀娜。他说的不是集体演出或者排练,而是在没人督促的情况下顾蕾自发的练习。有很多人远远地偷看,都知道一个小姑娘放学以后或中午休息时会来这里跳舞。
这些细节,我一概回想不起。于是我更加留心观察对面的顾蕾了,目光中有了某种探寻的意味。在这张中年妇女的脸上,我找到一条皱纹,深深的,直立在两眉之间。除此之外,这张脸并无特色,它有着一位中年妇女正常而大方的笑容,颧骨附近颇为恰当的有一些羞赧之色—一顾蕾今天喝得不少。她与旁边的同学聊起孩子,其中一人是一家游乐场的经理,告诉顾蕾以后可以带小孩去他那溜冰,不要钱。顾蕾显得很有兴趣,说她儿子最喜欢溜冰了,他有自己的溜冰鞋……回去的路上,我与宋大伟同行。当我问起顾蕾是谁的时候,他说:“你怎么会不记得了呢?还记得吴贵杀人案吗?顾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