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歧尖锐
的这所宅子,坐落在两条巷子的交接处,是一幢带院墙的庭院式住宅。周镳是金坛人,一应的产业全在那边。这宅子是最近来南京后才赁下的。他因为单身一人,只带着几个家丁,住不了许多地方,便把顾杲招进去住了东厢,待到昨天黄宗羲来到南京,他又腾出西厢的房子让他居住。这除了因为周镳对黄宗羲,也如同对顾杲一样,感情历来比较亲密之外,还因为他知道黄宗羲的家境不宽裕,这样子可以使黄宗羲省却一笔开支。
发现朋友哪儿也不去,却领着自己回到住处来,黄宗羲那颗悬着的心,总算稍稍放下了一点。“行,只要回到这里,事情就好办。我总有法子把你劝解过来,不再去胡思乱想!”看见顾杲进了门,径直朝东厢走去,他也跟了过去。
顾杲走进起居室,就站住了。
“顾长,顾长!”他大声叫唤。等又高又瘦的仆人应声奔进来,他就阴郁地望着对方的下巴,吩咐说:“你去——即刻收拾行李,然后再去船行瞧瞧,看几时有船去无锡——快点!”
顾长显然毫无思想准备,但主人那冰冷的神情使他不敢多问,只眨眨眼睛,躬身答应说:“是!”
黄宗羲却吃了一惊。
“怎么,兄这、这就要回无锡?”他忙不迭追问。
也就是到了这时,顾杲的神色才缓和下来。他把长鼻子转向朋友,平静地说:“正是。眼下留都立君之局已定,弟再留无益,是以打算束装归里,以慰双亲悬念。只是与兄一别二载,今日幸得相会,弟却未能奉陪,甚觉歉疚,唯有在此谢过了!”说完,深深作了一揖。
黄宗羲迟迟疑疑地回着礼。“怎么,闹了半天,原来他反倒是打算撒手不管,一走了之?当此社稷危倾之际,身为仁人君子,又岂可畏死逃责,自弃所求?”他不以为然地想,口气随之变得严峻起来:
“子方,你说的可是实话?你当真要回无锡?”
“……”
“莫非兄以为,眼下没有别的事可做了?”
“别的?”顾杲望了望朋友,随即又移开了眼睛,神情显得有点激动,“时至今日,还有什么别的可做?”
“怎么会没有?”黄宗羲反驳说,“眼下神京不幸陷于贼手,可大江南北仍是我大明的天下,元气未竭,民心可用,兼以迎立之议已成,新君不日便可即位。此正是我志士仁人戮力同心,匡扶社稷,扫灭流寇,再整乾坤之时,又怎会无事可为?”
顾杲冷笑一声,恶意地说:“兄以为,只须立了新君,江南就靠得住,大明就能中兴么?或者以为,只须我东林、复社戮力同心,就能扫灭流寇、光复神京?依弟看,这全是做梦!适才在书坊里,朝宗、淡心、次尾他们一个劲儿起哄,还有定生,说得煞有介事,其实统统是做梦!”
“啊,做梦?”
“哼,北都所以有今日之变,是因圣上昏庸么?是因百姓贪乱么?都不是!皆因我朝二百七十年间,种种弊端苛政,已至积重难返。非厉行改革,不足以图存。唯是先帝在位十七载,宵衣旰食,欲谋社稷之安,却独不以改革为急务,遂致国事大坏,终不可救。时至今日,诸君子纵有改弦更张之想,到底还有什么用!譬如广厦巨舟,当其飘摇风雨之际,不急图抢救,及至倾覆过半,裹伤逃死尚且不暇,复有何改革之可言?而不行改革,却谓恢复不远,中兴可期,岂非痴人说梦!”
“可是……”
“兄听我说!”顾杲粗暴地挥了一下手,“若问先帝励精图治,何以改革终不能行?此无他,皆因先帝虽知东林为君子,却因所依附者不纯为君子而疑之;虽知攻东林者为小人,却以其可以牵制东林而参用之,卒至君子尽去,而小人独存。是故迨及国变,终无改革之心,亦无主持之人,此君子、小人两立之大害也!若谓南都新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