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佛国谢知音寄诗当药瓜棚迟晚唱咏月书怀
行动,也就国法人情,皆可相恕的了。
他到了松竹班,那毛伙都认得他,早提着嗓子嚷道:“梨云,七小姐!”叫了一声,这就算告诉她客来了的意思。梨云掀开一角门帘子,望了一望,见是杨杏园,笑着说道:“哎哟!稀客!”杨杏园也笑着说了一声道:“稀客!”一进门就看见无锡老三,穿一套半黑半黄旧湘云纱的褂裤,袖子卷起高高的,露出碗来粗的一只胳膊,坐在白竹布蒙的沙发椅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扇扇子。她一看见杨杏园进来,笑着站起来道:“真是稀客,大概今天是走错了路罢?可怜老七一天也不知念了多少遍,说不知道是什么事得罪了杨老爷,真是嘴也念干了。”杨杏园笑着问梨云道:“这话当真吗?”梨云道:“你说真就真,说假就假。天气很热的,脱了长衫,正经坐一会罢。”说着,便走过来和杨杏园解钮绊。杨杏园把鼻子嗅了几嗅,说道:“好香。”低头一看,看见梨云胸面前钮绊上,挂了两朵白兰花,便低着头拿鼻子凑去闻。梨云轻轻的一推道:“自在点(口虐)。”
杨杏园还没有说话,只听见院子里嚷了起来,有一人操着一口蓝青官话,嚷道:“也不打听你老爷是谁?对你直说了罢,陆军部,刘都督驻京代。表处,我都有差事,惹起我的火来,仔细我写信给警察厅,请他来封你们的大门。”杨杏园听了这话,就把门帘子掀开一点儿缝,对外张望。只见两个大高个儿,站在院子中间,一个手上拿着一根手杖,指手划脚,在那里骂人。一个便拉着他走,说道:“走罢,咱们别和他一般见识。”那人便摇着手杖,带骂带说的道:“这不能放过他们。咱们哥儿俩身上,哪天不有几十张钞票,要照他们这样说,我们都使的是假的,要给总长和刘都督知道,不说咱们哥儿俩损坏他的名誉吗?你别拦我,我就打电话给办公处,叫他们来人。”这些毛伙听见他叫人的话,也有点儿害怕,都远远的站着看。
还好,另外一个大个儿,死命的把他拉住,不让他去打电话。谁知他两个拉扯得厉害,长衫里面,掉下一样东西来,毛伙抢上前拾起来一看,却是一条葱绿色物华葛女裤。那一个大个儿,看见露出了破绽,只当没有事,举起手杖,指着毛伙骂道:“我没有工夫揍你这班王八旦,回头我叫人来收拾你们!”说着,就和那个大个儿,一路骂着出去了。这里龟爪子,都笑了一阵,说:“这样的客人,要是多了,姑娘们的衣服,都得保险才好。”
杨杏园听见也笑了,便脱长衫,坐在风扇旁边。这时,阿毛早捧出半个黄瓤西瓜来。杨杏园道:“我今天在家里吃一天的西瓜,早吃够了,不能再吃了。你们要吃,请随便罢。”无锡老三道:“家里是家里的,我们这里,是我们这里的,总得尝一点。”说着,拿出一只白钢茶匙,一个小饭碗,挖了半碗瓜瓤,递给杨杏园。
他只得吃了一茶匙,把碗放在桌上。说道:“我在这里,用不着客气,实是在家里吃多了,不能再吃。”无锡老三道:“哟!家里哪来许多的西瓜,吃得这样饱。”
杨杏园笑道:“也是一个至好的朋友送的。我向来不很吃果瓜,哪里会巴巴的买来吃。”无锡老三笑道:“杨老爷这句话露出马脚来了。既然不很吃果瓜,知己的朋友,就不应当送西瓜。就是送来了,也不至于吃个饱。照这样说来,至好送的东西,总要吃饱。在我们这里只吃一小勺子,显然见得,不把老七当是至好了。”杨杏园听了这话,目视梨云,微微一笑。梨云生怕无锡老三看出破绽来,也笑着说道:“你笑什么,姆妈这几句话,还不是很对吗?”她口里虽然这样说,究竟里面心虚,满脸通红。无锡老三虽然是个有手段的人,也猜不出他们私下另外有段交涉,所以还把梨云说的话,当作是撒娇,哪里知道人家秋波微送,已是灵犀暗通哩。杨杏园这一回来,本是梨云那封信的效力,打算见面之后,说几句安慰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