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 02
慢适应,不急不急。宋运辉适应会儿,撞了两次黄砖花坛,才终于可以歪歪斜斜地对准回寝室方向。大家坐稳了才互相交流姓名,唯有女生是入大学前就已婚的。后面四个都是抱怨,说总务安排给他们的这哪是锻炼,这是摧残。又说那些工人技术员没事聊天时候最热情,可话语间总是透着一股酸味,又羡慕又嫉妒,仿佛这一届大学生捡了本该属于他们的宝;但遇到找他们办事了,都一个个拖拖拉拉架子十足,更多的是出气一样地把大学生当牛使,而工友们好奇之外就是不友好,事事处处别苗出头。又叹宋运辉命好,说早知道也晚点来报到,少受几天摧残。宋运辉客气地说,他以后工龄总是要比先到的短好几天。
而令大伙儿更气不过的是,宋运辉分得的宿舍居然在二楼,而且是两人一个房间,他们早来的三个男的和一个女的都是分散住四人间,都是一楼。宋运辉心里隐隐想到这事儿大约与干部处那些人提起的水书记有关。因为大学住宿舍,都知道先来先得,后来的吃残羹冷炙,后来者想居上,除非有特殊原因。他不清楚那个水书记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绝对清楚自己这时候对不认识水书记的表态,对现实未必有什么好处,目前也看不出坏处,所以他只是谦逊地说句鼓励后进,挑行李上楼了,多说无益。
等宋运辉熟悉全部宿舍环境,洗完澡,打来饭菜开始吃,同宿舍的人才出现在门口。这是一个高大强壮精悍的年轻男子,穿着工作服,理大鬓角,头发偏长,看上去像《追捕》中的矢村警长。宋运辉见此人不急着进门,倚在门口冷冷扫视他这个不速之客,他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但可以看出明显的不友好。宋运辉微笑着打个招呼:“你好,我叫宋运辉。”
那人神色没什么表示,嘴上也没什么表示,却动身进屋,坐下吃饭,眼睛一直没离开宋运辉。
这下轮到宋运辉好奇,吃几口饭,终于忍不住问:“你看我半天,看出我第三只眼长哪里了吗?”
那人却忽然抖着肩膀愉快地笑,笑得令宋运辉想到不正经女人的“花枝乱颤”。过会儿,那男子才道:“昨天我在楼下也这么看你们这回分来的大学生,结果个个像大姑娘一样红了耳朵,吃饭差点吃进鼻孔里。你胆儿大,你以前是班干部?”
宋运辉想到虞山卿说到工友不友好别苗头之类的话,这才恍悟。好笑地对那男子道:“你这也看得出?高明。我怎么称呼你?”
那人颇有深意地看了宋运辉一眼,道:“我叫寻建祥。都说你住到我这屋是因为水头儿说话,你是水头儿亲戚?”虽然《加里森敢死队》放到一半给咔嚓了,可小伙子们说到领导就是“头儿”。
宋运辉这时候晚饭吃完,索性拿起饭碗走到寻建祥面前,微笑着摊开手道:“你看,四肢五官,没多没少,正常人。你问的问题,我自己也不知道大家为什么都这么问我,我们以后住一起,来日方长,你我都会知道答案,不急在今天。”
寻建祥没料到宋运辉这么快就轻易地反客为主,瞄着他出去洗碗的背影,不由老脸一热,后面充满八卦探究的居高临下的问话再也问不出口,却很想揍上一拳。这会儿,心中隐隐有些猜到传说的水头儿亲自找关系要来这个叫宋运辉的大学生是什么原因了。
宋运辉洗碗时候觉得好笑,哪儿都有老资格,他在学校时候作为四年级生,常见同学眼睛里闪着调戏的眼光老三老四地盘问一年级生,这会儿毕业了轮到别人调戏他。他连以前做狗崽子时候都不曾让人调戏,何况现在。但从寻建祥嘴里再次听到水书记,难道是全厂上下都知道他与水书记有关?他究竟哪儿撞到过这么个大官?宋运辉心中一点印象都没有。
但等他回去寝室,寻建祥兜头就给他一句:“你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宋运辉愣了一下,淡淡一笑,道:“多谢你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