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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岁暮天寒(一)
    国朝弘治年间,松江府华亭县沈家坊,沈氏族人聚族而居。

    沈家是松江大姓,出自吴兴沈氏,从始迁祖随高宗南渡算起,在松江已经落户三百余年,繁衍十数代。虽蒙元时,汉人受尽压迫,家业凋零,子孙星散,可松江沈家血脉始终未断绝。

    等到国朝初立,民生复兴,沈家元气也逐渐恢复。百余年过去,沈家耕读传家,子孙相继出仕,读书种子不绝,沈家又成为松江数一数二的人家。

    今日提及这丧家沈举人正是沈家四房房长,在松江沈氏诸房中,四房虽比不上宗房声势显赫,比不上二房在仕途上得意,可三代单传,别无兄弟分产,加上娶了一房嫁妆丰厚的妻室,日子过的蒸蒸日上,在族人中很有体面。

    沈举人丧了的发妻孙氏,生前是个极为妥当的人,虽生在巨富之家,又做了名门望族的当家娘子,可依旧不改良善宽和的品性,怜贫惜弱的行事。

    孙氏病逝,族中亲眷多顾念其生前情分,吊祭不绝。这日又是“接三”之日,沈家灵棚从早到晚,直到日暮时分,僧道才停了吟诵,客人相继散去,逐渐恢复寂静。

    离这里略远的一处跨院,略显幽暗的北房中,却有个十来岁的童侧躺在床上,直愣愣地望着窗口,眼神有些空洞。过了好一会儿,童翻身掀开被子要下床,不想翻动之间,拉着臀上伤口,不由龇牙咧嘴,渗出一头冷汗。

    不仅身后火辣辣的疼,这五脏庙也造起反来,胃里跟长了爪子似的,实是揪得疼。这童只眼前一阵阵发黑,差点跌倒。他扶着床沿,好不容易才站稳,不知是扯到臀上那块伤,疼的双腿直打颤。

    他咬着牙,三两步摸到南窗下的圆桌前,拿着上面的茶壶,仰头灌了下去。水壶里的早已凉透,童却大口大口喝个干净,直到点滴不剩,才将肚子里灌了个半饱,觉得舒缓些。

    只是被冷水一激,身上越发冷了,他不由地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环顾四周,视线落在角落里熄了的炭盆上,神情凝重。

    炭盆上灰扑扑的,没有丁点儿热乎气。

    沈睿昨中午就醒了,可“初来乍到”,脑子昏昏沉沉,生怕露出马脚,并不敢多言多动。原想着“既来之,则安之”,慢慢探听身份,熟悉环境。

    这本主屁股上还带着伤,谁晓得有什么烂账在前头。

    不知醒来前昏睡了几日,这身板实在是饿的发软,可从昨下午到现在,总共三餐,每餐只有半碗“清澈见底”的粥。本主的身体又虚,这样熬下去,怕是要再死一遭。

    愿以为本主即便住处狭窄简陋,可独自一个院子,身边老妈子丫鬟俱全,当是官吏士绅人家子弟,可瞧着这两的境遇,又透着古怪。

    那照看他的老妈子是个寡言之人,不问不话,偏生沈睿心虚,又不敢多问,只晓得饭食只有稀粥,还每餐只有大半碗,理由是“败火”;禁足与院,理由是“静心”。加上本主臀上的外伤,怕是闯了祸后被禁足。

    可寒冬时节,屋子里潮湿阴冷,连炭盆都不点,这是为哪搬?

    就算沈睿还迷糊着,也察觉出不对。

    不别的,就这老妈子丫鬟都粗麻戴孝,白日里隐隐地传来的梵音,定是主家有丧,可自己身上却是八成新的绸褂子,并没有戴孝。

    莫非是寄人篱下,与主家并无服?可那婆子丫鬟的称呼不是应该是“表少爷”么?怎么又叫“二哥”?

    即便是客居此地,赶上丧事,也当换了素服才对景。偏生没人提及此事,只有照看他的老妈妈时常将视线落到他的衣衫上,眼神很是复杂,似有怜悯,似有忧虑,似有疑惑。

    是不是本主身份不堪,有少爷之名,却无少爷之实,例如不记入族谱的“奸生子”、“婢生子”之类,被禁止戴孝。

    这古代白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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