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桃夭李也秾
就这样,总算把他的话岔开了。
说不定在县长的心目中,自己永远都是一个洗澡堂卖筹子的不懂事的小姑娘。佩佩心里不禁有几分悲凉。自己平白无故的受了这一番折辱,也怪不得别人,都是自己惹火上身。人家高麻子话里明明说了百里挑一的大美人,你一个洗澡堂卖筹子的傻丫头,你也配吗?好端端的,多什么心呢?你又算得了个什么东西!还巴巴的用紫云英花地的阴影来占卜算命!
不过,人人都说白小娴漂亮,在男人们的口中,简直就是倾国倾城了。佩佩和羊杂碎曾在梅城中学礼堂门口撞见过她一回,看了半天,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心里还是觉得有点不服气。姚佩佩一个人坐在桌边想心事,越想越生气,等到孟四婶端着脸盆把桌上的碗筷都收拾干净了,她才蓦地发现原来满桌的人都散了,只剩她一个人在那儿发呆。
下午,谭功达在乡干部们的簇拥下要去运河工地劳动。小王过来催她,姚佩佩双手一抱脑袋,道:“我怎么觉得头痛得厉害?”
谭功达手里拿着一把崭新的铁锹,正往外走,听见佩佩喊头痛,就回过头来冷冰冰的对她说:“你要实在不想去,也别找借口,就在家呆着吧。”说完拖着铁锹出门去了。
姚佩佩本来也就这么一说,并没有不去的意思。经谭功达这么一抢白,她就是想跟着去也有点不合适了。她在心里恨死了这个谭功达,天知道他心里揣着什么鬼心思,自己刚才在酒桌上那么尴尬,佩佩满心希望谭功达前来“搭救”,他居然一句话也没说,假装没听见。她在心里暗暗发誓,等到回到县里,再也不搭理他了,一句话也不跟他说。可转念一想,你算是他什么人,你一辈子不理他,与他何干?只怕是自己憋了一肚子气,人家根本就不拿它当回事。
雨早已不下了,可是风却越刮越大。天上一堆一堆的云,杏黄色的,朝北飘,在院中投下灰暗的阴影。姚佩佩闲着没事,听着屋顶上呼呼的风声,心里空落落的。她去厨房帮着孟四婶洗碗,俩人在灶下说了一会儿话。孟四婶说,她家就住在隔壁,是临时被高麻子喊来替他们做饭的。“这房子几十年没住过人了,前些日子高乡长听说县长要回来,特地派人连夜收拾,墙上新刷的石灰水还没有干透呢。”她还说,高乡长和谭县长是磕头的把兄弟,两人合穿一条裤子还嫌肥。
收拾完锅灶,孟四婶又在忙着替他们准备晚上的饭菜了。姚佩佩见自己也插不上手,就一个人走到屋外,满院子四处闲逛起来。这房子看上去的确有些年头了,院墙虽经修补,墙基却早已歪斜,上面爬满了白垩。天井里有一棵天竺,墙头挂着葛藤,让风一吹沙沙有声。院中有回廊和厅堂相连,左侧是一幢两层的厢房。楼上走廊上的雕花栏杆上,落着一只雨燕,肥肥的,缩着脖子看着她。后院要大得多,四周沿墙栽种着杂树。通往巷子的月亮门关着,对面是一排低矮的柴房,房檐下的碎砖石中长着一溜凤仙花。一条石砌小径通往倾颓的阁楼,阁楼边矗立着太湖石的假山。
一看到这幢阁楼,姚佩佩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可怎么看都觉得十分眼熟。沿着石阶往上,可以看到一个精致的六角凉亭,围有护栏。一张石桌,几张石凳,上面堆满了樟树的叶子,多年未经打扫。从这个凉亭里可以看见院子西边的一畦菜地,姚佩佩觉得这块菜地或许是原先的主人养花的地方,因为她发现菜地里有一座倒塌的荼糜架。小时候在静安寺的花园里,她们家也有这么一个荼糜架。
开到荼糜花事了。这是《红楼梦》中的诗句,也是妈妈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当时妈妈正对着梳妆台上的一面大圆镜梳头。姚佩佩背着书包去上学,临出门时,不知为什么,她担忧的回过头来看妈妈,恰好妈妈正巧也回过身看她。她的脸上泪痕狼藉,嘴角却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