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座珠帘(30-1)
:“太医也很为难。”
皇后深知宫中说话的语气,这样的说法,就表示对病症没有把握了,一急之下,起身就说:“我看看去。”
这时是晚膳刚过,自鸣钟正打过五下。冬日昼短,已经天黑,不是视疾的时候,但皇后既如此吩咐,不能不听,于是先派人到养心殿去通知首领太监,然后传唤执事,打着灯,引领皇后直向养心殿东暖阁而去。
殿中一片凄寂,灯火稀微,人影悄悄,只有浓重的药味,随着尖利的西北风散播在阴沉沉的院落中,皇后打了个寒噤,哆嗦着问小李:“皇上这会儿怎么样?”
“这会儿刚歇着。”小李跪着答奏,“今儿的光景,又不如昨天,左边脸上的硬块抓破了,流血水。太医说,怕要穿腮。”
“穿腮?”皇后想一想才明白,明白了却又大惊,穿腮不就是在腮上烂成一个洞?“这,这么厉害?”
小李不答,只磕个头说:“皇后请回宫去吧!”
这是劝阻皇后,自然是怕皇后见了病状伤心。意会到此,她的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了。
但如说要皇后空走一趟,就此回去,论责任不可,论感情不忍,所以她拒绝了小李的奏劝,断然答道:“不!我在这儿等一会。”
“那就请进去看一看。”
“也好。”
“花盆底”的鞋,行路“结阁”有声,皇后怕惊醒了皇帝,扶着二妞的肩,蹑着足走。东暖阁甚大,砖地硬铺,是个不宜于安设病榻的地方,又因为皇帝热毒满身,特地把暖炉撤走,越发觉得苦寒可畏。皇后每次一走进来,总是从心底起阵阵瑟缩之意。这天比较好些,因为新设了一道黄缎帏幕,毕竟挡了些寒气。但也就是因为这道帏幕,气味格外令人难闻。皇帝腰间的痈,不断作脓,而走马牙疳,由于口腔糜烂,气息特重,都为那道帏幕阻隔难散,掀起帏幕,一闻之下,几乎令人作呕。
皇后赶紧放手,咽口唾沫,回身向小李说道:“这怎么能住?好人都能住出病来!也不拿点香来薰薰!”
“原是用香薰了,万岁爷说是反而难闻,吩咐撤了。”
彼此的语声虽轻,还是惊醒了皇帝,含糊不清地问道:
“谁啊?”
小李赶紧掀帏入内,略略提高了声音答道:“皇后来瞧万岁爷。”
他的话不曾完,皇后已跟着入幕,依然守着规矩,蹲下来请了个安。
皇帝在枕上转侧着,两道迟钝的眼光,投向皇后,也让皇后在昏黄摇晃的烛光下,看清了他的脸,虚火满面,双颊肿得很厉害,左面连着嘴唇有个硬块,抓破了正在渗血水,上下两唇则都向外鼓着,看得出牙龈发黑,又肿又烂。
这可怖的形容,使得皇后在心里发抖,令人不寒而栗的是想象,想象着皇帝一瞬不视,六宫号咷的光景,她几乎又要支持不住了。
“怎么不端凳子给皇后?”皇帝很吃力地说。
皇后没有用凳子,是坐在床沿上,看一看皇帝欲语又止,于是小李向二妞使了个眼色,一前一后退了出去。
“你看我这个病!”幕外的人听得皇帝在说:“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自己了。”
“皇上千万宽心,”皇后的话也说得很慢,听得出是勉力保持平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全靠自己心静,病才好得快。”
“心怎么静得下来?”皇帝叹口气,“李德立简直是废物,病越治越多……。”语气未终,而终于无声,随后又是一声长叹。
“今儿看了脉案,说腰上好得多了。”
“好什么?”皇帝答道:“我自己知道。”
“皇上自己觉得怎么样?”
“口渴,胸口闷,这儿象火烧一样。”皇帝停了一下又说,“前两天一夜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