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革命前夜
。”见王三顺去牵马,李太夫人吩咐说,“别骑马,骑驴去,驴稳当!”边义夫无奈,只好按母亲的意思骑驴去,驴确是比马要稳当许多。
骑驴上路时,正是大中午。天色尚好,秋的太阳很温和地挂在湛蓝的天上,天上有朵朵白如棉絮的云头。只是,刚上路就起了风。风吹得云头翻来滚去,通往新洪的官道上黄叶漫卷,尘土飞扬。边义夫骑在自家的黑毛驴上,眯眼看着天,很感慨地拍了拍王三顺的大头,“革命就是这样风起云涌的呀!”王三顺牵着驴走在官道正中,也抬头看着天,“真的呢,边爷,真就风起云涌哩。”边义夫又说,“只是,天有不测之风云,倘或这革命不成功,便就是谋反作乱了,那可真要杀头的,三顺,你怕也不怕呀?”王三顺只顾看天上的“风起云涌”,没注意脚下,被路道上的石头一绊,差点儿摔倒,踉跄着站稳后,才说,“你当爷的都不怕,我王三顺怕个球!”边义夫矜持地点点头,“嗯,这很好,很好啊!我觉得咱这革命会成功的,就算有些挫折,也会成功。退一万步说,它就不成功,官府也杀不了咱的头,咱不等它来杀,就先上桃花山做强盗去了。你说是不是?”王三顺道,“那是,谁那么痴,会等官府来杀头呀?”想了想,又问,“边爷,要是咱这革命革成了功,你估摸你能发达到啥地步?”边义夫端着下巴,沉思着,“真成了事,我看咱就发大了,我觉得凭我这份才能,好歹又是个秀才,总能放个正七品的知县吧。三顺,你说呢?”王三顺吹捧说,“我看边爷你能做统制!你要做了统制,就保我个管带吧?”边义夫手直摆,“你胡说,你胡说。我这人带兵是不行的,什么千总、把总,统制、协统都不是我能做的,只那县太爷才是我能做的。我做了县太爷,就让你这厮做个衙役头咋样?腰里别着铁绳专门锁人,威风哩!”王三顺大头直摇,“不干,不干,我才不做衙役头呢!我一定要去带兵。”边义夫说,“我都不能带兵,你还能带兵呀,笑话!”
那时,边义夫的野心就这么一丁点儿大。不说没想过要当割据一方的督军、督办、联军总司令,闹腾得大半个中华民国沸沸扬扬,甚至没想过会去带兵,最大的希望也只不过想放个知县,这就让王三顺笑话了他整十年。民国十一年直奉战争爆发前夕,在省城督军府,边义夫为了对邻省亲奉的赵督军用兵,在直系军阀吴佩孚的支持下,把自己的八万兵马组建成讨贼联军,自任总司令兼第一军军长。在战前的军事会议上,边义夫让和他一起参加过宣统三年光复革命的弟兄站出来。有七个人站了出来。其中一个就是王三顺。王三顺时任讨贼联军第一军中将副军长兼第三师师长。边义夫拍着王三顺的肩头说,“三顺,你这厮也中将阶级了,当时可没想到吧?”王三顺说,“谁有前后眼呀?你边爷当时不也没想刭么?那咱到新洪城里去运动钱管带,你还说过你不能带兵呢,最多只能放个正七品的县知事。”众将领都笑。边义夫被笑恼了,桌子一拍说,“不错,老子当时确是没想过去带兵,更没想过要把买卖盘得这么大。然他娘的而,英雄造时势,时势也造英雄,老子我就是时势造出的英雄!你们不服不行!我告诉你们,你们要记住:从今以后,谁不服老子谁就给老子滚蛋!你就是资格再老,就算是皇亲国戚也给老子滚蛋!”王三顺从此老实了,嗣后,再不敢提这话头,只更努力地去敬仰边义夫,一直到和北伐的国民革命军决战失败,身负重伤奄奄一息时,还对边义夫说,“边爷,你别哭我!就算我死了也别哭我!我他娘的这辈子跟着你,值!你别怨我又提那回,那回咱去运动钱管带,若不是老天爷保佑,咱……咱早送命了……”
许多年过去之后,王三顺仍不能忘记起事前新洪城里的一派肃杀恐怖的气氛。那日,他和边义夫是从老北门进的城,在回龙桥上就看见,把守城门的巡防营兵勇不少,对进城出城的可疑者都搜身抄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