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闭上眼,然后离开。
力不从心,不仅仅是因为知道自己没有能力,更是因为知道梁柱会崩毁,纵然自己想要勉力支撑,也没有办法保全。所以眼下瞬息美好,能有一日,便是一日了吧。
他就站在宗祠之外,仰头看着宗祠的匾额。夜风森森,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这里是他托氏祖宗安眠之处,无数牌位与容像森然而立。祖宗与他一起静默着,在这个再正常不过的夜里。
小时候莽撞,阿玛罚他来跪祠堂。小小的孩童一个人跪在锦垫上,既惊又愤。他知道他的祖爷爷祖奶奶们都在这里,一代又一代,一辈又一辈,无数先祖倾注毕生心血只是为了保全门庭,可世间哪有什么不灭的美梦?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珠玉满堂,终有焚毁之日。
没想到竟然落在他的身上。
仔细回想这一生,说不上有什么得意之处。少年热血时立下致君尧舜的大志,如今早已面目模糊。营营碌碌苟活至今日,人到中年,挚友亲朋大多飘零。
想要奋力抓住的东西都抓不住,想要坚持的梦想也最终灰飞烟灭,看似丰盈,实则空空荡荡,都是虚妄。
他闭上眼,仿佛又看到了少年时的自己,下了学扔开孔夫子与孟夫子,和伙伴在胡同里乱跑,那时胡同里的风都是香甜的。前程仿佛真的无限远大,他们都可以实现自己的鸿鹄理想。
何处最难忘。方豪健,放乐五云乡。
彩笔赋诗,禁池芳草,香鞯调马,辇路垂杨。
两鬓斑斑,零落少年场。
早已如同死水的心忽然,泛起一点些微的涟漪。祖宗祖宗,到底是力量,还是囚笼?
祖宗之法如同密密巨网,早在他还没有察觉的时候,就把他困顿其中。让他不能反抗,不能挣扎,不能怨,不能动。
然后谨守规矩,化作梁柱,与这个摇摇欲坠的家族,一起朽坏。
纵然想要破除击毙,碍于人情,没有勇气,碍于规矩,没有地步。虫蚁攀附其上,一点点搬空,一点点蚕食,终有一天,也许就在不远,经历百年风雨的宅门也会轰然倒塌,造物无情,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不破,不立。
他在祖宗神佛面前,忽然,悟透了他这数十年都没有悟透的道理。
可是已经没有办法,可是已经来不及。
正厅里,重重灯光下,那一盆细叶寒兰肆意舒展枝条,枝叶泛起冷光,遥遥望去,神圣无比。
幽兰芬芳。
思‍美人兮,揽涕而竚眙。
二门上一阵喧闹,远远便能瞧见一个人胖乎乎的身影,艰难地挤过门槛,艰难地朝厅中挪来。
原先陪着说话的额夫人见状起身,含笑带着婢女退下了。绰奇颠颠地给堂上端坐静思的人行礼,这才挤在下首安坐,笑嘻嘻道:“前头真热闹!我看他们找了几个好娈童,真俊俏!额公今日真是好风采!那是威风八面!啧啧啧,啧啧啧!”
额讷平静地望着他,带着些悲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绰奇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高兴疯了,自己这个做同僚的必须得趁主人尽兴,再让主人更高兴一点!他于是哼唧两声,嘚瑟道:“别说什么狗屁小端亲王,就算他们老大搬出来,平日里看他有爵位,亲切切叫他一声殿下,没有咱们在地下给他们撑着,他们哪里来今日的荣华富贵?搞笑哦,还来弹劾我们,不知道自己有几根葱,屁点大的蒜样,还想着炒盘菜呢?”
绰奇这人没什么别的长处,就是骂人骂得很新奇,另外对女儿发脾气没办法。额讷终究不忍心扫他兴,接话道:“本就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