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折返
栗色的头发上,转身离去前尽力给我们留下了一个饱满而持久的微笑。不知道卢卡妈妈失踪的那位曾祖父能不能看到这一幕。尽管相隔了快八十年,不同地方的几代人仍把心灵联系在了一起,像绿宝石一般闪烁,穿过了岁月悠久的风沙。
教练知道以后做的第一件事是问卢卡姐姐的情况,然后让我们嘱咐卢卡不要急,路上注意安全。卢卡离队了,穆铮还不能复出,加上三个停赛的人,最后一节训练课在层层堆积的乌云下是那么凄凄惨惨戚戚。我们连明天的首发都几乎排不出来了。唯一的利好可能就是我坚定不移地表示自己能够出战了吧。老叶、川哥和米乐搭档三后卫,阿晖踢后腰,锋线上是阎希和乐奔,但还有一个中后场位置不知该交给谁。这种临时拼凑的阵容如何抵挡小组第一的精兵强将呢?光是教练一次次在白板上擦来擦去的背影就足够让人揪心与绝望。弹尽粮绝、山穷水尽,大概就是指这种局面。比赛的一延再延并没有让一切好起来,我们仿佛是群一败再败的士兵,枪炮不全、军容不整,却已接到了命令,不仅要保卫城池,还必须主动出击。除了残破的血肉之躯,我们已一无所有。只能用它去抵挡敌人的坚船利炮、钢铁洪流吗?或许只是几个回合的枪林弹雨,我们就全部灰飞烟灭了。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们只能战斗,也必须战斗。决不临阵脱逃,也决不屈膝投降,先前已付出了无数的牺牲才走到这里,在这最后一战里无论生死如何,我们都会头顶十二月寒冷的阳光搏上一切,战斗到最后一个人、最后一颗子弹。正想着这些,校车的喇叭响了,宛如穿过时间的遥远号声。集合了,决定命运的战斗会在几个小时后打响。“赐我个号令,我还能背城一战。”[2]如今号令到了,我们最后的壁垒,也是最后的希望。行囊空空,把自己裹在大衣里抵御寒冷的人只有带上剩下的憧憬,穿过大道上的两行枯木林前往远方。
“我这次不跟你们去外校了,但我还是要来送你们的。我会去结绮中学,我有个五十四中的朋友,她姐姐是结绮中学的学生,能带我们到看台上去。那边就交给我,赛后第一时间给你们打电话。我们不在一起,但我们都会战斗到最后一刻。再见了,无论结果是什么,你都要给我高高地抬起头,像个英雄一样威风凛凛地回来。”
我们先上了车,岳隐在车下和某人说着话。不知为什么,冬风即使是在窗外吹拂,都在肃杀中给人以诀别的寒意,久久回荡在市郊的空旷中。黑色的鸟拖长了嗓音,升上彤云低垂的天空,旋即又中弹似地坠落到萧索一片的林中去了。
再见了,校园,曾经的断壁残垣。已经经历过了那么沉重的苦难,今天的我们肩膀就算再怎么稚嫩,也足够扛起一场小小的输赢胜败了。保佑我们凯旋而归吧。
“Waitforme!等等!等!”
当岳隐一言不发地将某人送上车,司机准备关上车门之际,校门口那传来一阵熟悉而响亮的呼喊。瑟缩在座位上的大家不禁抬起头,从悬浮在地平线上的云层那边,一个有些笨拙的身影摇晃着朝我们跑来,高高挥舞着那顶刻有金色文字的帽子,像举着正在燃烧的旗帜。
那个人回来了,越过封冻的土地,在我们即将出发的最后一刻。简直是一场梦。
[1]basta在意大利语和西班牙语里都有“够了”的意思。
[2]出自闻一多《七子之歌·台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