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琴弦的呜咽
涂把他生下来然后说自己养不了,就推给我。我一辈子就这么给你们毁了。算了,说这些有什么用呢?生气还得折寿,您老人家还是好好活着吧,别让小彬变成一个没了姐姐又没了妈的孩子。
穆铮和学学都注意到黎彬在发抖了,像大冬天只穿了一件单衣站在雪地里。他们不住地轻轻拍打和抚摸他,像两只小狗在照顾因饥饿倒在地上的同伴。黎彬在克制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虽然已控制不住眼泪了。
不说话了?老头子人到底去哪了?跑了吗?
别这么说。妈有钱了,病还得接着治。
你哪来的钱?给比尔盖茨剪了个头?
爸妈老了,不中用了。家里还有点存款,加上跟亲戚们七拼八凑,够了。我去问了医生,可以给你安排手术。要不,就治治看?
拉倒吧,咱家还剩多少钱我没个数?少胡说八道了。那些个亲戚哪还有愿意借钱的?人家躲着你还来不及呢。你就直说吧,这钱哪来的?
妈不能说。
敢做还不敢当了?
妈不能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我都是要死的人了。总不至于是老头子去偷去骗的吧?谅他也没这本事,只能欺负欺负女儿。
不许这么说你爸爸。
你们这样的父母,做出这样的事,还不让快死的人抱怨抱怨?
你爹先走了。
什么意思?
他腰不是一直不好,要不也不至于干不动了。为了给你攒钱治病,他去打工了。
是给弟弟攒彩礼吧?
半个月前工地出了事故。别的工人都年轻,你爹跑不动了,就没走得掉。你看看,这是赔偿的单子,三十万。
妈妈不是对我说,爸爸是去外地打工了吗?黎彬的声音轻得像薄薄的纸,一张小脸在痛苦地抽搐,穆铮和学学意识到自己这种近乎机械的拍打根本起不了安慰的作用。他们俩正慌得一筹莫展,黎彬突然猛地站起来,向楼梯口那里冲去。学学,你快去追他,我跑不动,你抓住他,别让他出事。穆铮边哭边尽力压低声音说。学学二话不说就跑出去了。沉重的无力感击中了门边的穆铮,他颓然地蹲坐下来,脑袋笨重地靠在灰白的墙上,继续听房间里的声音。医院在任何时候都亮着灯,让人分不清外界的时间。那眩晕的光和追逐的脚步声扭曲了漫长而空洞的走廊,哭与笑隔着墙壁在每一个角落里同时进行,世界正在眼中收缩和急速下落。
你就不怕手术失败了,人没了,钱也没了。
妈只要菀菀还活着,其他什么都不要了。
我可保证不了。唉,真的,你们早干什么去了?你们真可怜。别以为这么做我就不恨你们了,我恨死你们了,现在只是可怜你们。你嘛,除了干活什么都不懂。我爸就是个小男人,耳根子软,亲戚说什么就是什么。为了有个带把的,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值吗?三十万,一条人命,哈,真他妈滑稽。给我治病?这是弟弟的彩礼钱,你的养老钱。这是爸爸的命。别砸水里了。
妈只要你活着。
是你自己把钱砸水里的。
穆铮吃力地站起来,一步步坚持着朝楼梯那走。他听不下去了。病友之间的关系是特别的,每个人都可能会把对方当作一面镜子。不只是互相参考病情与治疗效果,他人的经历也可能在未来的某日变成自己的。穆铮难以想象,身边不仅仅只有他一个人失去了父亲。而在听到这猝不及防的消息之外,他还隐隐感到了一种可能性,虽然当时的他还不能想清楚这种感觉是什么。但在几年后,他明白了,或许这种注定人财两空的命运同样会降临到他的身上。不,不是他的身上。他是个会在某个时刻无缘无故死去的人,这种无缘无故与身上的疾病无关,它与年龄挂钩。他正处在一个不该让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