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追赶者
也许弦弦走了以后,他离开我们班的理由是最简单也最单纯的:他无法接受那个人永远退出他的生活了,无法接受那张空掉的桌椅很快被其他同学心安理得地占据。而我的存在则是反反复复地提醒他,只剩一个了,那个对你最好、你愿意因为他越变越好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其实,他的存在何尝不是在提示我相同的内容呢?离开,这对我们两个人都好。
“你不是跟我讲过小学的事吗?我觉得蒲云蛮幸运的。要是没遇到你们兄弟俩,还不知道蒲云会是什么样子呢。真的很神奇,打了一次架,可能就改变了一个人的一生。你想想,要是你们那天下午食言了,没去操场,把蒲云和那五个人撂在那,他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但我们前不久看到过一些新闻,一个被室友合伙欺负的女孩子,她被拽着头发拖在地上打。最后,她从五楼跳了下去。
没白挨打,检讨也没白写。
可要是我们没有认识蒲云,所有的事是不是也都会不一样?弦弦是不是还会在我身边?不,真恶心,这是在推卸责任。蒲云和那件事没有任何关系。两年半了,我没有一次梦见弦弦。他一定恨我,不愿意见到我,我也不可能拥有道歉的机会了。也许蒲云能梦见弦弦,他们是最好的朋友,兴许他真能听到那个属于死亡的空洞世界传来的回音。在某些时刻,弦弦可能真的与他同在,他一定会相信的。或许正如米乐所说,他是我的克星。他将代替弦弦,让我为自己所犯下的一切错误付出代价。所以我才想躲开他,不断地逃避,远离属于我的惩罚。
可我逃不开的,他又一次追上了我,宛如逃脱不了的命运与真相。
“柯柯,我以前也想过,要是我尽力去模仿弦弦哥哥,表现得像他一点,你会不会更喜欢我呢?”米乐往嘴里丢了两颗口香糖,又在掌心里放了两颗,递给我。
“弦弦只有一个,谁也模仿不来。”我大口大口地咀嚼着,在口腔里溅射的糖水甜得很,我的心里却苦涩翻腾,“米乐也只有一个。他做自己就好,我喜欢的就是那个米乐。”
“有多喜欢?”
“蒲云有多喜欢我弟弟,我就有多喜欢你。”
“起开!”他抱起枕头来,故作恼怒地砸了下我的头,“我才不想被一个天天模仿我的人喜欢呢!我只许你在成绩上追赶我!别的地方都不可以!”
说完又是一阵枕头连击,于是我们俩之间的战争又开始了。我没认真,而且赤手空拳,拿着枕头的他越战越勇,把我赶到床角捶了好几下才停住。这一停便给了我反击的机会,立刻把他按住挠痒痒,从腋窝挠到脚心,他拼了命地挣扎,发现无济于事后才乖乖求饶。一阵飘来飘去的灰尘里,我们俩笑得像刚进幼儿园的小孩。
“其实你刚刚那句话是有一点道理的。”
“哪一点呢?”
“我遇到你就像蒲云遇到你弟弟,挺幸运的。要是有另一个世界,我没遇到你,一切就不一样了。”
灰尘在日光中悬浮着,从我眼前飘过,去到我再也找不到它们的地方。没有米乐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我不清楚。但是……如果弦弦没有离开,我大概不会住校,或许对我而言,米乐只是隔壁班的一个同学,我不会和他有太多交际,更不可能挤在一张床上打打闹闹。
要是弦弦还在就好了,我可以把米乐介绍给他。我会跟他说,你看,哥哥也有自己的朋友了,最好的朋友,独一无二的朋友。我愿意为了他做任何事,愿意去追赶他,让自己越变越好,就像蒲云对你那样。你羡慕吧?没事的,我的朋友也很乐意做你的朋友,我们可以一起玩的。
然而这不可能了。为什么我会遇到这么荒唐的事,好像是做单选题,只能在两个人里选一个。选了一个,另一个就会毫无道理、不可改变地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