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过那块用干草绳系着的肉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旁边一个土墙上贴着的、被风吹得卷了边的白纸告示,上面是县里机械厂的招工启事。一个念头像火花般闪过脑海。
拎着那块轻飘飘的肉往回走,心里的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
三毛五,搁2025年,连个包子都买不了。
可在这八十年代初的农村,这已经是奢侈的开销了。
原主记忆里,张家一年到头也沾不了几次荤腥,每次买肉都是天大的事,婆婆王翠花能把一分钱掰成八瓣花。
刚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院门,一个尖利得能划破耳膜的女声就炸开了锅,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哎哟喂!妈!快瞅瞅!快瞅瞅咱家的‘金贵人儿’回来了!
大姑姐张红英像闻到腥味的苍蝇,不知什么时候又溜达回娘家来了。
她穿着件半新不旧的红格子罩衫,叉着腰站在厨房门口,一张薄嘴唇上下翻飞,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我脸上,了不得啊!割了这么大一块肉!啧啧啧,怕不是把咱家过年的嚼谷都提前霍霍了吧我刚刚可听见了,人家老刘头那肉摊子,今儿明明卖六毛五!她倒好,眼都不眨,甩出去三毛五!整整多花了一毛钱!一毛啊!够买半斤粗盐了!妈,您说说,这败家娘们儿,是不是存心要把咱家这点家底儿掏空啊心都黑透了!
她一边说,一边得意地用眼角瞟着我,那眼神,活像逮住了耗子的猫,只等着看主人怎么收拾猎物。
厨房里,王翠花正哐当哐当地用力搅着一锅能照见人影的稀粥。
张红英的话像火星子掉进了滚油锅,瞬间点燃了她本就憋了一早上的邪火。
她猛地丢下搅粥的破勺子,锅沿被磕得一声闷响。
那张干瘪蜡黄的脸迅速涨成了猪肝色,浑浊的老眼里射出要吃人的凶光,直勾勾地钉在我身上,尤其是死死盯着我手里那块用草绳系着的肉。
好你个作死的贱蹄子!
王翠花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扭曲,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老娘一天到晚累死累活,恨不得一个铜子儿掰成两半花,供着你这个祖宗!六毛五的肉你就给我立马花了三毛五!你当你是地主家的少奶奶啊!钱是大风刮来的!你个黑了心肝、不会过日子的丧门星!老张家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你这么个扫把星!
她越骂越起劲,胸脯剧烈起伏,唾沫星子四溅,顺手抄起灶台边那根手腕粗、油光发亮的擀面杖,劈头盖脸就朝我砸了过来!那根擀面杖带着呼呼的风声,目标明确,直奔我的脑袋!
张红英站在一旁,嘴角咧开一个恶毒又解气的笑容,双手抱胸,一副看好戏的架势,就差拍手叫好了。
她那眼神分明在说:打!打死这个败家精!
就在那擀面杖裹挟着风声,即将砸落在我头顶的瞬间,我动了。
没有尖叫,没有躲闪。
我甚至没有去看那根致命的棍子。
身体里积压了一整夜、两辈子、所有的不甘、愤怒、屈辱和源自现代的绝对不认命的桀骜,在这一刻,如同沉寂的火山,轰然爆发!
哐当——!!!
我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手里拎着的那个油腻腻的菜篮子,连带着里面那块刚买的肉,狠狠砸在厨房中央那张摇摇晃晃、布满油污的破木桌上!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像平地一声惊雷,瞬间炸懵了所有人!
王翠花砸下来的擀面杖硬生生停在半空,她那张暴怒扭曲的脸瞬间僵住,只剩下错愕。
张红英得意的笑容也凝固在脸上,变成了茫然和一丝惊惧。
但这只是开始!
我双手抓住桌沿,腰腹猛地发力,手臂上的青筋都鼓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