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四千…俺…俺家里还有点…有存折…俺…俺这就去取给您…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身,步履蹒跚地就要往那破败的院子里走,去取那个承诺中能支付剩下四千块的存折。
爸!!张晓雅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猛地伸出手,一把死死拽住了父亲枯瘦的胳膊,阻止他往屋里走的动作。她的身体因为巨大的愤怒和心痛而剧烈地颤抖着,眼泪终于像断了线的珠子,汹涌地从那双曾经盛满温柔爱意的眼睛里滚落下来。
你还要给他钱!她猛地转过头,布满泪水的眼睛死死盯住赵明轩,那眼神里的绝望和憎恶,像冰冷的钢针,瞬间穿透了赵明轩的心脏。赵明轩!你睁大眼睛看看!看看这个地方!看看我爸!
她几乎是嘶吼着,手指颤抖地指向这破败的小院,指向父亲身上洗得发白、沾满泥土的旧衣裳,指向他那张写满一生辛劳和此刻巨大屈辱的苍老面孔。
你开着几十万的豪车!你一顿饭能吃掉我爸卖一个月菜都挣不回来的钱!你身上这件衬衫,够我们家几个月的伙食费!
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悲伤而撕裂变调,你逼他!逼他掏光身上仅有的六十块钱!逼他去低声下气地跟人借六千!现在,你还要逼他回家,把他那点压箱底的、留着给我妈救命的养老钱也掏出来赔给你!
我妈还在床上躺着!等着钱买药!
张晓雅的声音陡然拔高到极致,带着一种泣血的控诉,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赵明轩的耳膜和心上,赵明轩!你逼我爸去卖血的时候,心里有过一丝一毫的‘善良’吗!你的心,是不是跟你的车漆一样,又冷又硬!
卖血两个字,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赵明轩的灵魂上。他浑身剧震,脸色瞬间惨白如死人,连嘴唇都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他猛地看向张建国,那个佝偻着背、被女儿死死拽住、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老人。
张建国在女儿那一声声泣血的控诉中,身体晃了晃,仿佛再也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压力和羞耻,头深深地垂了下去,几乎要埋进胸口。他不敢看女儿,更不敢看赵明轩。那只捧着六千块钱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那叠用旧报纸包着的、沾着汗渍的钱,啪地一声,掉落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几张红色的钞票从报纸边缘滑了出来,被巷子里穿过的风吹得微微卷动,像几片凋零的血色花瓣。
赵明轩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掉落的钱吸引过去。然而,就在他视线掠过院门口那低矮的门槛时,院子里的景象如同冰冷的潮水,猝不及防地涌入了他的眼帘,将他彻底淹没。
院子很小,地面是坑洼不平的泥土地,墙角堆着些杂物。正对着院门的是堂屋的门,此刻也敞开着。光线昏暗的堂屋里,最显眼的是一张老旧得掉漆的四方木桌。桌子上散乱地放着几个药瓶,还有一张被撕掉了一小半、边缘毛糙的纸。
那张纸……那张纸!
赵明轩的瞳孔骤然缩紧!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
那不是一张普通的纸。那上面印着市第一人民医院熟悉的蓝色抬头!即使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即使光线昏暗,他也能清晰地看到上面加粗打印的几个触目惊心的大字:住院费用催缴通知单!
通知单旁边,赫然躺着一个东西——一个精致小巧的、圆柱形的香水瓶!瓶身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一点幽冷的、熟悉的光泽。
那是他送的!上周张晓雅生日时,他特意去专柜买的,那款她说过很喜欢却一直舍不得买的进口香水!价值近两千块!
此刻,这瓶象征着甜蜜和宠溺的昂贵香水,和那张冰冷的、催命的医院账单,还有桌上那几个廉价的药瓶,无比讽刺地并排放在一起!像一个巨大的、无声的嘲笑,狠狠扇在赵明轩的脸上!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