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嗯,路上…耽搁了。老金含糊地应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他强忍着不去看车斗的方向,动作有些迟缓地把三轮车锁在门后狭小的过道里。那个深棕色的皮包,就在最下面,被空筐压着,像一个随时会爆开的炸弹。
王翠花趿拉着旧拖鞋从里屋出来,手里还拿着件没缝完的衣服。她一眼就看到了丈夫僵硬的姿势和沾满泥污的裤腿,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你咋了摔了她快步走近,借着昏暗的光线看清老金手臂上的擦伤和淤青,脸上顿时没了血色,老天爷!咋弄的撞车了伤着骨头没她急急地去拉老金的手臂,粗糙的手指触碰到伤处,老金疼得嘶了一声。
没事,就蹭了下,老金忍着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巷口黑,让个冒失鬼的电动车带了一下,没大事。他挣脱开妻子的手,目光有些躲闪,玲玲…今天咋样
提到女儿,王翠花脸上的担忧瞬间被更深沉的愁苦覆盖。她重重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惊动布帘后的人:还能咋样老样子!从知道结果那天起,魂儿就丢了。饭也吃不下几口,话也不说,就抱着个手机,一遍遍刷那个破网站……我看着心里跟刀剜似的!她眼圈倏地红了,抬手用力抹了一下,你说这叫什么事儿笔试第二!面试也过了!多好的孩子啊,就…就因为我们这爹妈没本事,没那劳什子的‘关系’!凭啥啊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不甘和愤怒。
这些话,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老金心上。他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女儿金玲那空洞的眼神,像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他下意识地,视线又飘向了门后那辆破旧的三轮车。
翠花…老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一种自己都陌生的颤抖,你…跟我来一下。他示意妻子到厨房门口更暗的角落,那里堆着些杂物,离女儿的布帘最远。
王翠花狐疑地看着丈夫异常凝重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跟了过去。狭窄的厨房里弥漫着油烟和剩菜的味道。
老金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某种力量。他弯下腰,动作因为左臂的疼痛而显得笨拙。他搬开三轮车斗里的空筐,那个深棕色的、鼓鼓囊囊的皮包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个不祥的异物。
王翠花倒抽一口冷气,眼睛瞬间瞪大了:这…这啥东西你捡的她压低声音,充满了惊疑。
老金没说话,只是沉重地点点头。他蹲下身,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缓缓拉开了皮包的拉链。厨房的光线比客厅更暗,但那崭新、密集的百元大钞所折射出的微光,却像一道无声的闪电,瞬间击中了王翠花。
她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把一声惊呼硬生生堵了回去。眼睛死死地盯着包里,瞳孔因为震惊而急剧收缩。她像是被那炫目的红色烫到了,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脊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我的老天爷…王翠花的声音从指缝里挤出来,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这…这得多少钱啊她的目光艰难地从钞票上移开,转向丈夫,里面充满了恐惧和一种被巨大诱惑冲击后的茫然,你…你在哪儿弄来的
老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低沉沙哑,把巷口被撞、捡到包的经过,连同那张工作证上的信息——市国资委,处长赵建国,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他语速很快,像是在摆脱什么重负。
厨房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和两人粗重压抑的呼吸声。那捆捆崭新的钞票,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冰冷而诱惑的光泽。
王翠花像是被抽走了力气,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慢慢滑坐到地上。她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那个敞开的皮包,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震惊、恐惧、茫然…还有一种被生活重压多年后,面对巨大诱惑时本能涌现的、难以抑制的渴望。
二…二十万她喃喃自语,声音飘忽,像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