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替换的影子。
水声停了。顾承砚裹着浴袍出来,湿漉漉的黑发凌乱地搭在额前,少了几分平日的凌厉,却添了几分危险的慵懒。他看也没看我,径直走向那张大到离谱、铺着深色丝绒床品的婚床,像对待空气一样从我身边掠过。
睡沙发。三个字,冰冷得不带任何情绪,甚至不是命令,而是理所当然的陈述。
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璀璨的霓虹如同流动的星河。这间位于顶层的婚房,能将整座城市的繁华尽收眼底,像一座悬浮在云端、俯瞰众生的孤岛。冰冷,奢华,与世隔绝。
我拖着沉重的、缀满蕾丝和水晶的裙摆,像拖着无形的枷锁,一步一步挪到起居区那张宽大的丝绒沙发旁。婚纱的硬质裙撑硌着皮肤,很不舒服。我小心翼翼地蜷缩起来,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黑暗中,只有自己压抑到几乎窒息的呼吸声,还有主卧大床上传来的、另一个男人平稳绵长的呼吸。
黑暗中,我睁着眼,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浮雕花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不是因为紧张,不是因为屈辱,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深处的、强烈的恶心感。
指尖颤抖着,轻轻覆上依旧平坦的小腹。那里,正在悄然孕育着一个、不,是三个微小的生命。在得知这场替身交易、被强行押上手术台摘除避孕环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顾承砚要的只是一个顾太太的名分,一个冲喜的吉祥物,绝不允许一个赝品生下带有顾家血脉的孩子。他冷漠地安排好了一切后续的清理手术,只等婚礼尘埃落定。
可我,在恐惧和绝望中,悄悄留下了一线生机——那份被医生偷偷塞给我的、写着三胞胎的B超单,被我藏在贴身衣物的暗袋里,像一颗滚烫的、随时会引爆的炸弹,也像溺水者手中唯一的浮木。
三个孩子……我的孩子。他们不能生下来就被贴上不该存在的错误的标签,更不能被冰冷的器械抹杀。
胃部的痉挛一阵强过一阵,冷汗浸透了昂贵的丝绸衬裙。我死死咬住手腕,将痛呼和呜咽全部堵在喉咙深处,身体蜷缩得更紧。窗外,城市的灯火不知疲倦地闪烁着,冰冷的光线切割着室内的黑暗,也切割着我摇摇欲坠的神经。
不能留在这里。为了孩子,必须离开。这个念头,在无边的黑暗和冰冷的屈辱中,如同一点微弱却执拗的星火,顽强地燃烧起来。
顾承砚的耐心,薄如蝉翼。
婚后第三天,那令人窒息的平静就被粗暴地撕碎。起因微不足道——他那位掌控欲极强的母亲,顾家真正的主母叶婉蓉,在例行公事的电话关怀中,敏锐地捕捉到我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鼻音。
阿砚,你那个影子,怎么回事声音听着不对。叶婉蓉的声音透过免提,清晰地回荡在书房里,带着高高在上的挑剔,是不是仗着刚进门,就想偷懒让她立刻过来,我让李医生给她看看。顾家的儿媳,身体绝不能出半点岔子,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
顾承砚坐在宽大的黑檀木书桌后,闻言,视线从文件上抬起,冰冷地扫过站在门口、端着咖啡的我。那眼神没有任何温度,只有审视,像在评估一件物品是否完好无损,是否会影响其使用价值。
听到了他对着电话淡淡应了一声,随即挂断。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去换衣服,十分钟后出发。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李医生……那是顾家的私人医生,更是叶婉蓉的心腹!一旦被他检查……三胞胎的秘密会立刻曝光!那后果,我不敢想象。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端着咖啡杯的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啪嗒!
精致的骨瓷杯脱手坠落,滚烫的咖啡泼溅在昂贵的手工地毯上,也溅湿了我的裙摆。褐色的污渍迅速蔓延开,像一幅丑陋的抽象画。
空气瞬间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