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陈回主动握紧表盘，任由记忆的漩涡将他卷入下一段回音里。

    消毒水混着油墨的气息让陈回鼻腔发酸。

    高二的傅音正蹲在图书馆角落整理书架，浅灰色针织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纤细的手腕。

    她的手指在书脊间穿梭，每本书抽出时都会下意识在封皮上按一下，这是她怕弄出声响的习惯。

    她脖颈后的碎发被空调风吹起，又轻轻落在脊椎凹陷处，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陈回看着她突然竖起耳朵，像受惊的兔子般迅速转身，小心翼翼把漫画书《灌篮高手》塞进《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中间，又从帆布包里掏出自己皱巴巴的数学试卷铺平。

    她的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却在翻找试卷时被纸边划破，渗出细小的血珠，她只是随意地看了眼并未在意，继续专注地整理。

    脚步声由远及近，图书管理员的眼镜在灯光下反光：傅音同学，又帮人藏漫画

    傅音红着脸站起来，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试卷边缘，指甲缝里还沾着上次帮他修改试卷时蹭到的蓝墨水：老师，这是我自己看的。

    陈回这才发现试卷上密密麻麻的批注，在他永远空着的最后两道大题旁，用不同颜色的笔写着三种解法。

    有些字迹被反复描粗，边缘晕开毛边，像是写了又改，改了又写。

    试卷背面还画着小小的篮球和音符，用铅笔标注着陈回加油。

    管理员冷哼一声拿走漫画，傅音却偷偷把试卷塞进书包。

    窗外夕阳染红她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

    她从书包夹层摸出创可贴，轻轻贴在被书角划破的手指上——那道伤口，正是刚才替他藏漫画时留下的。

    创可贴上印着卡通小熊图案，是她特意买的，因为记得他说过讨厌普通创可贴的单调。

    陈回在自己旧书桌的暗格里找到一本布满灰尘的数学笔记，翻开扉页，褪色的字迹让他呼吸停滞：陈回专用错题本。

    每一页的空白处都画着小小的篮球，有一页的旁边还写着笨蛋，这题该这样解。

    怀表突然发出齿轮卡顿的声响，表盘浮现出当年傅音被划破手指时滴落的血渍，暗红的痕迹逐渐蔓延成她的模样。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对着虚空嘶吼，怀表的震动频率越来越快。

    他的泪水滴落在表盘，时光再次倒带。

    5.运动会

    塑胶跑道蒸腾着夏日的热浪，陈回弯腰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观众席传来此起彼伏的加油声，他却听见了最清晰的那道——傅音攥着班旗的手在发抖，嗓子已经喊得沙哑。

    她站在最前排，校服领口被汗水浸湿，发丝黏在通红的脸颊上。

    她脖子上挂着的望远镜，镜头始终对准跑道上的橙色身影，镜筒边缘缠着蓝色的手胶，和陈回的篮球一模一样。

    当他冲过终点线，汗水模糊的视线里闪过一抹白色身影。

    傅音蹲在他身边，纸巾轻轻擦去他额头的汗水。

    陈回现在才看清，她眼眶里蓄满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恭喜你。她的声音发颤，把毛巾挂在他脖子上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发烫的皮肤，又触电般缩回去。

    她的手腕内侧有一道淡红色勒痕，是刚才挥旗时被旗杆磨出来的。

    颁奖台上，陈回盯着台下的傅音。

    她踮着脚拼命拍照，手机镜头却始终对着他手里的奖牌。

    当阳光折射在金属表面，他看见傅音慌忙用手背擦眼睛，转身时撞到栏杆，素描本掉在地上，露出夹在里面的那张——他在跑道上冲刺的偷拍照片。

    照片边角卷起，背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原来你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