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汲取民间营养的文人创作:《划手周鹿之歌》
叫我们开始又一次生命的旅行;//去向一个新的欢乐的幻想,/ 去向那个水底下蓝色的家乡!“
唐湜自述,他要在这首诗中追求一种“彩画”般的效果:“一个故事在民间流传着,就象珍珠含在珍珠贝里,时间会给抹上一层层奇幻的光彩;我们把蒙上的灰尘拂去,就会耀出一片夺目的光华。诗人冯至的《帏幔》与《吹箫人》给了我一些启发,我更想学习诗人里尔克抒写东方传说的精神,写出一些彩画似的抒情风土诗篇,这一个故事就是个开始。”20就这首诗而言,这种彩画的效果是通过地方颇具特色的意象表现出来的,南方海滨的“水”的特点浸润了这首长诗,水的意象与长诗要表现的各种情绪融合得亲密无间。从我们上举各例中可以看出,长诗中不论是“纯洁安静”的牧歌情调还是“神秘奇幻”的想象境界,其表现都离不开对“水”这一意象的各个方面--或平静透明、或幽深虚幻--的发掘,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水”的狂暴激烈也与作者的激情紧紧地融合在一起,从而为诗的牧歌情调增加了一种激情奋发的抒情风格。我们看周鹿与小孤女在赴死时的景象--狂暴的大海、热烈的鼓点与主人公心中的沸腾的激情融汇在一起(诗歌的节奏在这里也类似于波浪与鼓点的声音),只有这样的热烈的气氛才能表现出那种为爱而死的庄严境界:
呵,我们的周鹿拿他的生命的画笔 /要给我们画出最浓艳的一笔!//他的最后最浓烈的一笔,/ 他的最后最壮烈的一击!//……呵海洋,我生命的故乡,/ 我要奔向你无比辽阔的胸怀!//你给我的童年孕育过金色的想象,/ 你欢乐的水涡也叫我舒展过自己的臂膀;//……这忽而,我可要在你的胸怀上/ 唱出我最后的一支歌,欢乐之歌;//我要唱出我青春的怀恋,/ 拿我的爱,我的生命!//我要唱出最初一次燃烧的恋情,/ 拿我的爱,我的生命!//我要唱出最后一次燃烧的搏斗,/ 拿我的爱,我的生命!//……风忽忽地在海上飞奔,/ 轰雷追着闪电,岸然向海上轰来;//疯狂的风暴,深沉强大的奔流,/合成一片山峦样突兀的九级浪;//白鲸似的巨浪一个个涌来,/ 怒吼着,张开大口吞下了龙舟……
在这里,诗人的激情与周鹿的激情合而为一喷发出来,唱出了这首诗歌中最高昂的乐章。作为一曲对青春与爱情的颂歌,长诗并没有因为主人公的命运的不幸而沉入一种悲观的氛围,而是象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一样充满着青春的纯洁、激情与生命力,彩画般的意象与生命力的喷发形成了一幅幻美的图画:“……他伴着他的新娘,/ 从容地奔向那蓝色的甜蜜的故乡;//……叫他的龙舟箭似的穿过激流,/ 射向闪亮的镶着珠贝的宫阙; // 他还在海底擂着他的大鼓,/ 发出那战斗的生命的欢呼;//化入一片无边的汹涌涛声,/ 化入一片无涯的海洋乐章!//化入一片珍珠贝似的波浪,/ 化入一片红珊瑚样欢笑的音乐”. 考虑到作者在创作这首长诗时正处于遭受严重的不公平而颠沛流离的时期,这种感情就显得更为难能可贵。我们不妨设想,作者把自己的倍受压抑的激情融入了诗中,所以才会写出这样激情饱满的诗篇,虽然这样的情况在许多诗人身上都会出现,但唐湜的优秀之处在于他的激情整体上有一种纯洁、健沟的因素在里面,而没有陷入阴沉狞厉的疯狂境界,其中的原因何在,非常值得思索。也许除了作者一贯的对“美”的执著追求而外,置身于底层之后,他更能体会到中国民间那种活泼泼的生命气象,从而在民间文学的营养中找到了一种健朗的、生生不息的生命力?[[注释:]] 1 参见孟悦《〈白毛女〉演变的启示》,收入王晓明主编《二十世
纪中国文学史论》(第3卷),东方出版中心1997年版,引文见
该书第19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