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能看见人身上的火。
不是比喻,是真正的火焰——青蓝色,裹着一点惨白,从皮肤深处渗出来,像一层摇曳的裹尸布。外婆说这叫业火,是将死之人才会燃起的征兆。七岁那年,我看见隔壁陈阿婆提菜篮子的右手窜起三尺高的火舌,三天后她在菜市场被失控的货车卷进轮底;十三岁,班主任王老师头顶飘着幽蓝火苗,第二周她倒在讲台上,再没醒来。火焰无声燃烧,像一种嘲笑,嘲弄我无能为力的眼睛。
此刻,我缩在忘川酒吧的角落,威士忌的酸涩灼烧着喉咙。舞池里扭动的人群中,至少有五个人身上跳动着业火——一个在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左胸,一个在染紫发少女的脊椎,最刺眼的是吧台边独坐的女人,火焰几乎吞噬了她整个右臂,像一株发光的寄生藤蔓。我移开视线,强迫自己灌下又一口酒。死亡从不新鲜,只是日常风景。
怕火一个声音切进来。我抬头,撞进一双深潭般的眼睛。男人轮廓锋利,穿黑色高领毛衣,指间夹着未点燃的烟。他自然地坐到我对面,仿佛我们早已相识百年。我的呼吸骤然停止——他整个人笼罩在业火中。
青蓝火焰在他周身流淌,却奇异地凝固着。没有摇曳,没有升腾,像一件烧灼的冰雕。更诡异的是,我感受不到火焰应有的死亡气息,反而有种沉寂千年的寒意。他推过一张名片,边缘被火光映得发蓝。秦燎。他说。名字烫嘴。
第一次看见凝固的业火是在三天后。深夜急诊科,担架床轮子尖叫着碾过走廊。车祸伤者,颅骨变形,血浸透纱布。秦燎无声无息出现在我身后白墙的阴影里。看他的心脏。他低语。伤者左胸,青蓝火焰正剧烈跳动,每一次泵血都让火舌蹿高几分。秦燎的手按上我的肩膀,一股冰流窜入血管。视野瞬间扭曲——伤者胸口的火焰竟像视频被按下暂停键,火苗僵在半空。
延长他的时间。秦燎的声音像从深海传来,集中精神,想象火焰冻结。我咬紧牙关,指甲掐进掌心。颅压升高般的剧痛炸开在太阳穴,视野里血色弥漫。僵持的火焰猛地一颤,仿佛冰面裂开细纹。就在这一瞬,主刀医生电锯切开颅骨,血柱喷溅上无影灯。血压回来了!准备除颤!护士大喊。凝固的火焰啪地碎裂,消散在空气里。伤者胸腔重新起伏。
你干了什么我瘫在消防通道冰冷的台阶上,冷汗浸透刷手服。秦燎点燃烟,猩红火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业火是生命倒计时的具象。我能暂停它,但需要媒介——他目光落在我左腕内侧,那里有一道月牙形胎记,此刻正泛着微弱红光,像你这样的‘渡者’。
他吐出一口烟,讲述一个我无法想象的世界。千年前,天地间有渡者一族,能窥见生死业火,甚至短暂干预。他们本是人界与幽冥的守门人,却因妄图篡改生死簿被天道惩罚。血脉凋零,传承断绝,只剩残片躲藏在凡人基因深处。而秦燎自己,是业火反噬的活标本——因强行逆转至亲之人的死期,业火永久焚身,凝固成不灭的诅咒。
你外婆没告诉你的后半段是——他弹落烟灰,渡者一旦觉醒,自身业火会加速燃烧。就像你现在。他指尖点向我锁骨下方。低头,我惊恐地看见一点青蓝色火星,正从皮肤下幽幽探出头。
城市正在死去。
最初是东区老巷的流浪猫集体暴毙,尸体干瘪如枯叶;接着是南岸公园的百年槐树一夜凋零;直到今晨,电视新闻播报护城河出现大片死鱼,翻着惨白肚皮铺满水面。死亡像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晕染。
秦燎带我穿过警戒线封锁的河岸。腐臭扑面而来,令人作呕。他蹲下身,指尖划过一条死鱼僵硬的鳃盖。不是污染。他捻动手指,一丝黏稠的黑气缠绕指尖,是‘食业鬼’,专啃噬生灵残余寿命的秽物。他抬眼,瞳孔深处映出常人不可见的景象——河面漂浮着密密麻麻的黑色虫影,口器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