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腿上:您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那年端阳您给夫人送的两匹月白缎子,被人说成是贪墨。我敲了敲木盒,陈记想在江南开分号,缺个懂行的掌柜。
要是能帮您把当年的账洗干净......
他喉结动了动,伸手摸向银锭:您要什么
沈家布庄这五年的进出货底单副本。我掀开斗笠,右脸的疤在阴影里若隐若现,我要看着陆明远,把吞下去的东西,连皮带骨吐出来。
深夜的客栈密室,蜡烛芯子噼啪炸响。
我铺开李掌柜用草纸誊的账页,手在发抖——前世我翻遍陆家书房,只找到半本假账,原来真底单早被李掌柜藏在染坊的梁上。
光绪二十年三月,陆明远批给扬州商户的五十匹杭绸,实际只发了三十匹,剩下二十匹的银子进了同福昌钱庄——那是他舅舅的产业。
光绪二十一年八月,染坊报的火耗是四百两,可李掌柜记的流水里,染料只损耗了二百八十两,差额一百二十两,又进了同福昌。
我把关键数字抄在丝帕上,藏进母亲留下的翡翠算盘里。
这算盘的算珠是空心的,前世我到死都没发现,此刻摸着冰凉的玉珠,突然想起母亲咽气前说的话:商道在算,算在人心。
姑娘,小公子的消息。翠儿推门进来,眼眶又红了,赵嬷嬷把他赶到外院西厢房住,说嫡子要学规矩。
昨日他被二房的小子推下台阶,膝盖青了一片,还说......她吸了吸鼻子,还说想姐姐做的桂花糖蒸栗粉糕。
我抄起面纱裹住脸。
前世小满就是在西厢房染了风寒,陆明远说请不到大夫,拖了七日才断气。
现在他才七岁,正是能跑能闹的年纪,怎么能困在吃人的宅子里
去买两筐茉莉。我翻出套卖花婆子的衣裳,明早跟我进沈家后门。
沈家后门的老门房爱抽旱烟,我塞了包叶子烟,他就眯着眼放我进去。
后院的茉莉开得正好,我挎着竹篮,见着小丫鬟就塞两朵:姑娘们戴这个,比珠花还香。
转到西厢房时,小满正蹲在台阶上玩蚂蚁,蓝布衫膝盖上补着块歪歪扭扭的补丁。
我喉咙发紧,蹲下去捡了朵茉莉别在他耳后:小公子,这花送你。
他抬起头,眼睛亮得像星星:婆婆,你手真巧。
我姐姐也会戴茉莉,可她......声音突然低下去,姐姐被火烧没了。
我的心像被针戳了个洞。
我掏出帕子,里面包着块桂花糖:你姐姐让我给你带句话,三日后戌时,去城南破庙找老槐树,她在树洞里放了糖人。
他抓着糖,嘴角沾着渣:婆婆怎么知道姐姐
你姐姐说,你小时候偷喝她的酸梅汤,把舌头舔在冰盏上扯不下来。我摸了摸他的头,转身要走,听见他在身后喊:婆婆,你长得好像我姐姐......
我加快脚步,面纱下的疤痒得厉害。
刚出后门,就觉后颈发凉——巷子里的影子比平时长了一截。
我拐进废弃的祠堂,故意把竹篮掉在地上。
茉莉滚了一地,身后的脚步声近了。
我猛地转身,举着捡来的碎砖:是谁
月光从破窗照进来,映出个穿青布裙的丫头,耳垂上坠着颗米粒大的珍珠——是沈红袖的贴身婢女小桃。
她愣了愣,强撑着凶:你鬼鬼祟祟的,是不是来偷东西
我偷什么了我弯腰捡茉莉,指尖摸到藏在篮底的短刀,倒是姑娘,不在沈府伺候小姐,跑这破祠堂做什么
她脸色一白,转身就跑。
我盯着她的背影,把碎砖捏得生疼——沈红袖到底还是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