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红,刺目的红。
龙凤烛在描金烛台上烧得正旺,跳跃的火苗把满屋子贴着的大红囍字映得明明灭灭,空气里漂浮着昂贵的香水、酒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点心味道。厚重的丝绒窗帘拉得严丝合缝,把这间属于蒋家继承人的奢华婚房彻底隔绝成一个喧嚣过后的孤岛。
我,林晚,坐在那张铺着繁复刺绣锦被的雕花大床边沿,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身上同样刺目的红色真丝睡袍边缘。繁复的蕾丝花边刮过指腹,带来一点细微的刺痛。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累,像潮水一样一波波冲击着紧绷的神经。今天这场耗尽心力的盛大婚礼,简直是一场漫长的公开处刑。
吱呀——
沉重的实木房门被推开,声音在过分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猛地抬头,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门口站着我的婆婆,蒋家的女主人,周明华。
她穿着一身剪裁极尽考究的墨绿色丝绒旗袍,领口别着一枚流光溢彩的翡翠胸针。精心打理过的银灰色发髻纹丝不乱,脸上化着无懈可击的妆容。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仿佛丈量过的笑意。那笑意,像一层薄薄的冰,覆盖在深不见底的寒潭之上。她手里捏着一个东西,一个与这喜庆婚房格格不入的东西——一张薄薄的、印着银行徽记的支票。
她步履从容,高跟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却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尖上。昂贵的香水味,一种混合着檀香和白麝香的气息,随着她的靠近,强势地压过了房间里残存的婚庆气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她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那双保养得宜、涂着深红色蔻丹的手,将那张支票轻轻放在了梳妆台光可鉴人的台面上。指尖在支票边缘点了点,发出轻微的嗒声。
林晚,她的声音不高,甚至称得上温和,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质感,穿透空气,直直扎进我的耳膜,新婚快乐。一点心意。
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那张支票上。一串长长的、令人眩晕的数字:500,000.00。后面那一串零,像无数只冰冷的眼睛,嘲弄地盯着我。
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脸颊火辣辣的,比挨了一记耳光还要难堪。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一点声音。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窒息。梳妆台上那对龙凤烛的火苗,在她冰冷的镜片上映出两点跳跃的、诡异的光。
周明华似乎完全不在意我的反应,她微微俯身,那张保养得宜、看不出多少岁月痕迹的脸庞凑近了一些,我能清晰地看到她眼角精心修饰过的细纹。那抹笑容加深了,带着一种洞悉一切、掌控全局的笃定。
我们家耀东,身体……有些先天不足。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像情人间的私语,内容却字字如刀,传宗接代,怕是不太容易了。她顿了顿,目光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析着我脸上的每一丝细微变化,语气陡然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所以,你得生个孩子。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
生一个,她直起身,恢复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食指优雅地竖起来,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在谈论一笔微不足道的小生意,加一百万。
一百万。
三个字,像三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上。屈辱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我。指甲深深陷进手心,疼痛尖锐地传来,才勉强压住那股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尖叫。我知道蒋家有钱,知道这场婚姻本质是什么——濒临破产的林家需要蒋家这根救命稻草,而蒋家需要我这个名牌大学毕业、家世曾经还算清白的花瓶来装点门面。但我没想到,这赤裸裸的交易,会以如此不堪的方式,在新婚夜的第一个小时,就由这位女主人亲手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