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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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五点,乡下的小村庄还笼罩在淡淡的晨雾之中。瓦片屋檐下还挂着昨夜未干透的湿衣裳,鸡叫声划破天际,惊醒了不远处柴房里打盹的老猫。
村东头,一间用青砖砌成的小院里,炊烟未起,一位头发灰白却仪态端庄的老人已经坐在了院中的小石桌边,正手捧一本泛黄的线装书,安静。她身上穿着干净整齐的灰蓝布衣,眼神温和而深邃,仿佛与周围这个朴素而静谧的世界格格不入。
她是苏老太,曾是省城里有名的教书先生的长女,年轻时出身书香门第,嫁人却嫁入了乡下。丈夫早逝,她独自抚养唯一的儿子成人,见证了儿子年纪轻轻飞黄腾达后,毅然决然的将刚出生的女儿丢回这座早已远离他世界的农村,自己转身回到那座纸醉金迷的都市的遭瘟行为。
那一年,苏老太六十岁,原本已经打算颐养天年,却在深夜接到了一个电话。她坐上最早一班乡村班车,花了整整十个小时赶到医院时,儿媳已经躺在了冰冷的手术台上——大出血,抢救无效,终年不过二十九岁。而那个还没睁开眼看世界的小婴儿,就这样,被交到了她手里。
她叫苏晨。医生看着满脸泪痕的老人,小心翼翼地说,体重很轻,但很健康。
苏老太接过襁褓,低头一看,那团软绵绵的生命像极了她年轻时的模样。她心里五味杂陈,但也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医院。
而那天,她的儿子——苏文轩,并没有到场。据说他在处理公司急事。两天后,他才匆匆赶来,扫了一眼婴儿,面无表情地问:是女孩
苏老太没说话,只把孩子抱得更紧了些。
苏文轩沉默几秒,丢下两个字:留这吧。
没有再多的语言,只留下一笔抚养费,和一个绝不再探望的话音儿。
从那以后,苏老太便成了苏晨的世界。
苏晨三岁的时候,已经能背不少唐诗了。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小女孩的声音清脆,稚嫩中透着认真。
很好。苏老太点头,但你知道‘疑是地上霜’是什么意思吗
苏晨认真地想了想,小眉头皱起:是地上好像有白白的东西,但其实是月光。
苏老太笑了,温柔地点了点她的额头说:对,乖。
这个孩子,自小就聪明、灵巧,又极有礼数。乡下人都说她是城里命,不像是村里长大的。
但没人知道,在夜里,她常常窝在被子里偷偷掉眼泪。其他孩子谈起爸爸时,她总是沉默地低头玩自己的手指。她也试着问过一次,奶奶,爸爸什么时候来看我
那天,苏老太的书翻了一半,她的手却停在半空,良久,她合上书页,说了一句:他太忙了。
这话苏晨一直记得。
六岁那年,苏晨第一次知道什么是被遗弃。
那天,村里来了几个穿西装的男人,说是苏老太的远房亲戚,其实是苏文轩派来的。他们带着文件,说苏文轩要正式切断抚养权,把所有权利都写成赠与,归奶奶独立监护。理由是:工作繁忙,育儿无力。
苏老太坐在桌边,一言不发地看完了全部文件,然后在最末页签上了她的名字。
好。她说,以后,她就是我孙女,不是你苏文轩的女儿。
从此以后,苏晨知道,她和那个父亲没有关系了。
她学会了独立。七岁学做饭,八岁能一个人走十里山路去镇上买米,九岁时已经能将整本《唐诗三百首》倒背如流,还能把其中每一首讲得头头是道。
她的成绩一直在年级第一,哪怕学校条件极差,她用残破的课本,依旧能考出市里重点学校的水准。
有老师想资助她,说她是种子选手,如果去了城里,肯定能有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