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地名:地方(6)
我在另一个地区,在一条相似的路上,我感受的印象,充满了与那时的印象相同的次要感觉:自由呼吸,好奇,懒散,有胃口,欢快,排除一切其他的感受。原来的印象与此刻的印象连接在一起,又得到了加强,更加浓稠,成为一种特殊的快乐类型,几乎是一种生活框架,后来我很难得有机会再次遇到。但是在这个框架之中,唤起回忆便在具体物质感受的现实之中注入了相当大一部分回忆的、想象的、难以捕捉的现实,在我经过的这些地区里,除了一种美感以外,又叫我产生希望从此永远在这里生活这种转瞬即逝而又狂热的欲望。有多少次,只是因为闻到了树叶的芳香,便忆起坐在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对面的折叠式座席上,与卢森堡亲王夫人擦肩而过时,亲王夫人从自己的马车上向她致意,忆起回到大旅社进晚餐的情景。这一切都如同难以形容的幸福一般出现在我的面前。而这种幸福,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都不会再次还给我们。人的一生中只能领略一次!
常常,我们未返回,太阳就已落山。我将天上的月亮指给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看,腼腆地背诵出或夏多布里昂,或维尼,或维克多·雨果的美丽诗句:“它将忧郁的古老秘密撒下来”,①或“象迪亚娜在泉边那样哭泣”②,或“暗影如新婚之夜,庄重而崇高。”③
“你觉得这些诗句很美,是吗?”她问我,“‘天才’,象你所说的那样?我告诉你吧,我看见人家现在把一些事情看得太重,总感到很奇怪。而这些先生的朋友们,虽然一面也充分肯定他们的长处,却也首先拿这些事情开玩笑。从前不像现在这样滥用天才这个词。如今,如果你对哪一个作家说,他只有些才华,他会把这当成是一种污辱。你刚才给我背诵了夏多布里昂先生关于月光的一个长句子,我可反对,我有我的道理,你马上会明白。夏多布里昂先生常到我父亲家里来。单独跟他相处时,他非常令人愉快,因为这时他很纯朴,逗人开心。可是客人一多,他就开始装腔作势,变得十分可笑。在我父亲面前,他宜称是他将辞职书摔到了国王的脸上,并且指导教皇选举会。他忘了,是他亲自托我父亲去向国王求情再次启用他,我父亲也曾亲耳听到他对选举教皇发出那些疯狂的预言。关于这个颇有名气的教皇选举会,应该听听布拉加斯先生的话,他跟夏多布里昂先生可不是一样的人④。至于德·夏多布里昂先生关于月光的那几句话嘛,在我们家完全成了一种负担。每次城堡四周月光明亮时,如果有新来乍到的客人,总是建议他晚餐后带德·夏多布里昂先生出去换换空气。待他们回来时,我父亲一定会把客人拉到一边,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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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这是夏多布里昂在《阿达拉》中的诗句。
②这是维尼《牧羊人之家》中的倒数第二句。
③这是维克多·雨果《世纪传说》中《沉睡的布兹》中的诗句。
④教皇列昂十二世于1829年去世。当时夏多布里昂为驻罗马大使,对选举新教皇极为关切。德·布拉加斯当时为驻拿不勒斯大使,对选举新教皇亦极关切。最后是红衣主教卡斯蒂格里奥尼当选,成为教皇庇护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