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虔婆醉打唐牛儿 宋江怒杀阎婆惜
人,便瞧科,看着宋江便说道: “小人何处不寻过,原来却在这里吃酒耍,好吃得安稳!”宋江道:“莫不是县里有甚么要紧事?”唐牛儿道:“押司,你怎地忘了?便是早间那件公事,知县相公在厅上发作,着四五替公人来下处寻押司,一地里又没寻处,相公焦躁做一片。押司便可动身。”
宋江道:“恁地要紧,只得去。”便起身要下楼,吃那婆子拦住道:“押司不要使这科段。这唐牛儿捻泛过来,你这精贼也瞒老娘!正是‘鲁班手里调大斧’!这早晚知县自回衙去,和夫人吃酒取乐,有甚么事务得发作?你这般道儿,只好瞒魍魅,老娘手里说不过去。”
唐牛儿便道:“真个是知县相公紧等的勾当,我却不会说慌。”阎婆道:“放你娘狗屁!老娘一双眼却是琉璃葫芦儿一般,却才见押司努嘴过来,叫你发科,你倒不撺掇押司来我屋里,颠倒打抹他去。常言道:‘杀人可恕,情理难容?’”这婆子跳起身来,便把那唐牛儿劈脖子只一叉,踉踉跄跄,直从房里叉下楼来。唐牛儿道:“你做甚么便叉我?”婆子喝道:“你不晓得破人买卖衣饭,如杀父母妻子。你高做声,便打你这贼乞丐!”唐牛儿钻将过来道:“你打!”这婆子乘着酒兴,叉开五指,去那唐牛儿脸上连打两掌,直?出帘子外去。婆子便扯帘子,撇放门背后,却把两扇门关上,拿拴拴了,口里只顾骂。那唐牛儿吃了这两掌,立在门前大叫道:“贼老咬虫,不要慌!我不看宋押司面皮,教你这屋里粉碎,教你双日不着单日着!我不结果了你不姓唐!”拍着胸大骂了去。”
婆子再到楼上,看着宋江道:“押司没事睬那乞丐做甚么?那厮一地里去搪酒吃,只是搬是搬非。这等倒街卧巷的横死贼,也来上门上户欺负人”宋江是个真实的人,吃这婆子一篇道着了真病,倒抽身不得。婆子道:“押司不要心里见责,老身只恁地知重得了。我儿和押司只吃这杯。我猜着你两个多时不见,一定要早睡,收拾了罢休。”婆子又劝宋江吃两杯,收拾杯盘下楼来,自去灶下去。
宋江在楼上自肚里寻思说:“这婆子女儿和张三两个有事,我心里半信不信,眼里不曾见真实。待要去来,只道我村。况且夜深了,我只得权睡一睡。且看这婆娘怎地,今夜与我情分如何。”只见那婆子又上楼来说道:“夜深了,我叫押司两口儿早睡。”那婆娘应道:“不干你事,你自去睡。”婆子笑下楼来,口里道:“押司安置。今夜多欢,明日慢慢地起。”婆子下楼来,收拾了灶上,洗了脚手,吹灭灯,自去睡了。
却说宋江坐在杌子上,只指望那婆娘似比先时,先来偎倚陪话,胡乱又将就几时。谁想婆惜心里寻思道:“我只思量张三,吃他搅了,却似眼中钉一般。那厮倒直指望我一似先前时来下气,老娘如今却不要耍。只见说撑船就岸,几曾有撑岸就船。你不来睬我,老娘倒落得!”
看官听说,原来这色最是怕人。若是他有心恋你时,身上便有刀剑水火,也拦他不住,他也不怕。若是他无心恋你时,你便身坐在金银堆里,他也不睬你。常言道: “佳人有意村夫俏,红粉无心浪子村。”宋公明是个勇烈大丈夫,为女色的手段却不会。这阎婆惜被那张三小意儿百依百随,轻怜重惜,卖俏迎奸,引乱这婆娘的心,如何肯恋宋江?当夜两个在灯下,坐着对面,都不做声,各自肚里踌躇,却似等泥干掇入庙。看看天色夜深,窗间月上。但见:
银河耿耿,玉漏迢迢。穿窗斜月映寒光,透户凉风吹夜气。谯楼禁鼓,一更未尽一更催;别院寒砧,千捣将残千捣起。画檐间叮当铁马,敲碎旅客孤怀;银台上闪烁清灯,偏照闺人长叹。贪淫妓女心如火,仗义英雄气似虹。
当下宋江坐在杌子上睃那婆娘时,复地叹口气。约莫也是二更天气,那婆娘不脱衣裳,便上床去,自倚了绣枕,扭过身,朝里壁自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