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葵姬
觉岑寂。正在此时,葵姬的病忽然转剧,胸中喘咳,痛苦难当。不及向宫中通报,就断气了!
噩耗传来,左大臣及源氏公子等大吃一惊,慌忙退出,几乎足不履地。原定这天晚上办理“司召”,现在发生了这意外的故障,只得万事中止了。
秋季决定京官任免,名曰“司召”。春季决定地方官任免,名“县召”。
回到邸内,但闻哭声震天。时值夜半,想邀请比叡山住持及诸僧众来做功德,也急切难行。安产后虽然病体尚未复健,但是看来必无危险,因此大家都已放心。冷不防突然逝世,仿佛青天一个霹雳,邸内诸人都吓丧了胆。此时各处吊客络绎不绝地来了,家人无法对付,手忙脚乱,混乱不堪。诸亲人哭泣之哀,旁人听了也都肝肠断绝!葵姬过去屡次被鬼怪所袭而一时昏迷,但后来渐渐苏醒。家人疑心此次也会复苏,因此枕头也不移动,静候了两三天。然而容颜逐渐走样,证明确已长逝。绝望之余,家人无不痛心疾首!源氏公子除了痛惜葵姬之死而外,又为六条妃子之事伤心,觉得人生于世,实甚无聊。关系密切的诸亲友的殷勤吊慰,他也觉得毫不足贵了。
桐壶院也很悲伤,郑重地遣使吊唁。家中虽遭不幸,反而因此增加光彩,悲哀之中平添了欢喜,左大臣感激之余,流泪不绝。他听从别人的劝告,为祈求女儿复活而举行庄严隆重的法事,又历尽无遗地施行种种救活的办法。然而眼见得尸体已经腐烂,父母虽然痴心妄想地盼望,终不过是毫无希望地度日。到了无可奈何之时,只得将遗骸送往鸟边野火葬场去。悲恸之事,不可尽述。
鸟边野的广大原野上,拥满了各处送葬人和各寺院念佛僧众,几无隙地。桐壶院自不必说,藤壶皇后及东宫太子等的使者,以及其他诸人的使者,都来郑重地吊唁。左大臣悲伤之极,两脚都站不起来,羞愧己身命穷,啼啼哭哭他说:“老夫如此高龄,身逢逆事,以致匍匐难行,何命途之舛!”众人闻言,无不悲叹。这葬仪隆重盛大,喧扰了一夜。到了将近破晓,大家只得告别了这无常的骨灰而归去。
生死乃人世之常事。但源氏公子只见过夕颜一人之死,或所见不多,因此哭泣之哀,异乎寻常。时在八月二十过后,残月当空,凄凉无限。左大臣在归途上思念亡女,心情郁结,愁眉不展。源氏公子看了,十分同情,益增悲戚,两眼只管眺望天空,吟道:
“丽质化青烟,和云上碧天。
夜空凝望处,处处教人怜。”
源氏公子回左大臣邸后,全然不能成寐。他回忆葵姬年来模样,想道:“为什么我一直认为将来自能得她谅解,总是满不在乎地任情而动,使得她心怀怨恨呢?她终身把我看作一个冷酷无情的薄悻郎,抱恨而死了!”他历历回想,后悔之事甚多,然而悔之晚矣!他穿上了浅黑色丧服,似觉身在梦境,想入非非:“ 如果我比她先死,她一定穿深黑色的丧服吧。”遂又吟道:
“丧衣色淡因遵制,
袖泪成渊痛哭多。”
吟罢亲为念佛,态度异常优美。然后低声诵经:“法界三昧普贤大士……”其庄严胜于勤修梵行的法师。
源氏公子看到新生的婴儿,想起古歌“若非剩有遗孤在,何以追怀逝世人?”更加泪如泉涌了。他想:“这话果然说得是。倘使连这个遗孤也没有,更加伤心了。”这也可聊以自慰。
黑色之深浅,表示丧服之重轻(参第86页注)。男女不平等的封建社会里的制度,夫对妻丧服轻,妻对夫丧服重。
此古歌见《后撰集》。
老夫人沉溺于悲哀,竟致不能起身,光景甚是危险。家人便延请高僧高道,大修法事,以祈祷健康,一时奔忙骚扰。光阴荏苒,看看过了七七。其间每次超荐亡魂,老夫人总觉得此乃意想不到之事,不肯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