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力气了,只是机械地向前移动。我感到身体所有的部位都麻木了,很多地方起了水泡,沾满污垢,全身的骨骼都感到无尽的疲惫。
进城的时候,天色开始亮了。附近的一座清真寺开始敲钟,呼唤穆斯林们开始当天的第一次祈祷。因特登西亚军营里的军号也吹响了,从非洲学报社里送出了刚出厂的报纸,拉鲁内塔街上第一批勤劳的擦鞋人一边走路一边打着哈欠。麦纳罕蛋糕店已经点上了灯,拉昂德罗先生腰间系着围裙,正忙着把店里的货物堆放整齐。
眼前这些熟悉的生活场景忽让我觉得那般陌生,既不感到亲切,也没有其他任何感觉。我知道,坎德拉利亚一定会非常髙兴,并且认为我完成了一件值得纪念的丰功伟绩。可我的心里却没有丝毫的愉快,有的只是阴霾和烦恼。
当我在旷野中狂奔时,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一幕一幕交织着无数的镜头,而所有的场景都有同一个主角:拉朗切来的男子。有一个镜头是士兵们发现他没有往窗外扔任何东西,只不过是个睡眼朦胧不小心走错了厕所的摩尔男人。于是就把他放了。军队不是有规定,没有什么可疑不可以打扰本地的摩尔人吗?可是另一个镜头却截然相反,那个士兵一打开厕所门就发现他是一个伪装的西班牙人,于是一边用步枪指着他的脸把他逼到角落,一边髙声叫来援兵。等其他士兵都来了以后,他们审问他,也许认出了他的身份,也许把他押回了军营,也许他试图逃走,就在跳下铁轨的时候背后中了一枪死了。当然还有很多其他的可能。然而,我知道,我永远也没有机会弄清楚到底哪种更接近事实。
我筋疲力尽满怀恐惧地走进门廊。摩洛哥的太阳正缓缓升起。
公寓大门敞开着,所有的房客都在餐厅挤作一团。老姐妹俩坐在平时唇枪舌剑、互相辱骂的餐桌旁,穿着睡衣,戴着一头卷发棒,一边哭一边擤鼻子。退休教师安塞尔莫先生正在低声安慰她们,听不清他究竟在说什么。小巴格和推销员正从地上捡起圣塞纳的画框,试图把它挂回原来的地方。电报员穿着睡衣睡裤站在墙角紧张地抽#,小巴格的母亲正轻轻地吹一杯水想让它凉下来。一切都混乱无序,地上有玻璃和花盆的碎片,甚至连窗帘都被扯了下来。
这个时候公寓里出现一个摩尔女人,谁也没觉得奇怪,他们肯定以为是哈米拉。我蒙着脸站了一会儿,看着这混乱的场景,听见走廊里传来一声惊呼。转过头去,是坎德拉利亚疯了似的朝我挥舞着胳膊,手里还拿着笤帚和铁巧。
“快进来,丫头。”她激动地说,“快进来,告诉我事情进行得怎么样,我在家里心急如焚,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已经决定对那些最危险最曲折的经过守口如瓶,只跟她分享最后的结果:手枪都已经不在了,钱拿回来了。这是坎德拉利亚希望听到的,也是我想告诉她的。故事的其他部分将永远沉睡在我心里。我一边摘下头巾一边小声说:“一切都很顺利。”
“天啊,亲爱的。过来让我抱抱你!我的希拉,你比秘鲁的金子还要珍贵!我的宝贝,你比征战沙场的将军还要伟大!”坎德拉利亚尖叫着把手里的笤帚铲子往地上一扔,紧紧地抱着我,像吸盘一样响亮地亲吻我的脸颊。
“小点儿声,看在上帝的分上,小点儿声,会被人听见的!”我觉得全身发紧,提心吊胆地说。但她根本就没理会我的警告,一边语无伦次地表达着她的狂喜,一边对当天夜里把家翻了个底朝天的警察骂骂咧“我怕什么?我不怕谁听到什么!狗娘养的帕洛马雷斯,你不得好死,你们全家都不得好死!狗娘养的,你没抓到我吧!”
我知道她憋了一晚上的情绪一旦爆发出来,就不会很快停止,所以使劲抓着她的胳膊把她拽进我的房间,她一边走一边还在大声叫骂。
“你会被乱棍打死的!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