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赴任前夕,张之洞深夜造访醇王府
,四十三岁便做了总督,今年才五十二岁,年纪并不大,但大官做久了,不免有些倚老卖老的味道,近来颇为纵情声色。慈禧对他也很不满意。
曾、刘身上所体现的“骄”“暮”之气,正是那些因军功而至高位的督抚普遍存在的毛病。它既是对朝廷权威的削减,也败坏了官场的风气。敲一敲这两根翘起的尾巴,对那些头脑昏昏的大员也是个震动。慈禧接受张之洞的建议,革去曾国荃的陕甘总督之职,任命彭玉膦署理两江总督。也因这个建议,使慈禧不再犹豫,决定援道光帝的先例,破格越级简拔张之洞!
光绪七年七月,一道煌煌谕旨下达:张之洞补授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衔。这道圣命,使张之洞转眼之间连升三级,由一个中级官员跃为从二品的卿贰大臣。这是咸丰、同治、光绪三朝中少有的一次破格简拔。
张之洞奉到这道谕旨,真有喜从天降之感。清流朋友的祝贺,同僚的羡慕,故旧门生的恭喜,家人的欢欣,这一切为他织成了一张大喜大庆之网。
这天午后,他收到张之万从南皮老家派人专程送来的一封信函。守制在家的前总督除向堂弟表示祝贺外,并郑重其事地告诉堂弟,应该尽快去醇王府走一趟,在醇王面前表达对圣恩的感激之情。
照惯例,获得迁升的官员在奉旨之后要给朝廷上一道谢恩折,然也仅此而已,不需再向别的推荐者表示谢意。张之洞也正是这样办的,他的脑子里还没有想到要去感谢别的什么人。堂兄的这封信给他一个很重要的提醒:是的,别的王公大臣那里都可以不去,醇王府是非去不可的。
他想起去年堂兄应醇王之邀悄无声息的北京之行,想起那几天堂兄频繁地与醇王会晤,又想起堂兄为他安排的在清漪园与醇王的见面。就因为有这些活动,才有东乡冤案的昭雪;说不定也就因为有这些活动,才有今日的越级超擢。太后一皇上一醇王一堂兄,他似乎突然看到了一个既明显又隐约的网络,悟出了一个既简单又深邃的道理。一条前途无量又不无风险的道路,已在自己的面前铺开了。
张之洞不愿意让人知道他与醇王府有什么特殊的关系,遂在一个夜色深沉的晚上,独自一人踏进醇王府。
“王爷富贵尊荣,应有尽有,微臣虽然做了二十年京官,但仍两袖清风。微臣知道王爷为微臣的这次迁升很费了神,却无法给王爷送上一件像样的礼物。微臣今夜什么都没带,只带上一颗对朝廷的忠心:今生将为太后,为皇上,为国家竭尽全力,鞠躬尽瘁。”
张之洞这番庄重诚恳的话,使醇王为之动容。从本性上来说,醇王也不是一个贪财好货的人,他并不很希望别人给他送礼。他的儿子现正做着皇帝,为他的儿子尽忠,岂不是给他的最好礼物?
醇王莞尔一笑,说:“为国荐贤是我的本职,只要足下今后尽忠太后辅佐皇帝,我也就满意了。”
张之洞忙说:“王爷的话,微臣将一辈子铭记在心,对太后、皇上忠心耿耿,为国家办事实心实意。”
“这就好,这就好。”醇王顺手从茶几上拿起一只淡黄色的玛瑙鼻烟壶来,在鼻孔下面来回地移动了两下。
醇王不爱礼物,但这个鼻烟壶就是一件礼物,它是潘祖荫送的。潘祖荫是个有名的古玩鉴赏家收藏家,尤爱鉴赏收藏鼻烟壶,家里藏的各种鼻烟壶不下千数,遇有同类型的,他便会拿出多余的来送人。潘祖荫常说他送鼻烟壶给人没有功利目的,其实这中间也很复杂,要细细追究起来,还是有功利的居多。就拿这个烟壶来说吧。行家们都说,这个烟壶的用材最为名贵,这块玛瑙也不知在地底下埋了多少年,整个北京城找不出第二个。李鸿藻曾问他要,他舍不得,光绪皇帝登基不到一个月,他就带了这个鼻烟壶进了醇王府,送给了喜闻鼻烟的皇上本生父。这种不露形迹的文雅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