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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卧房,反手把门轻轻关上,匆匆往楼下走去。走到楼梯中间,她踟蹰了,用绣着一朵水红牡丹的淡青麻纱手帕拭去额角上渗透出来的汗珠,扪着胸口,感到心里跳得慌,慢慢喘了一口气。在楼上,她给冯永祥纠缠了好半天,徐义德那个精灵鬼一定会疑心,问起来怎么回答呢?早知这样,不该领他上去。她一边想着,一边走下去,到客厅门口,迟疑了一下,终于硬着头皮走进去了。
徐义德一个人陷在沉思里。他深深抽了一口烟,吐出一个乳白色的烟圈,凝神地望着圆圆的烟圈慢慢变大,变扁,变成几缕青烟,袅袅地散开去。接着,他抽了一口,又吐出一个乳白色的圆圆的烟圈……。他在想怎么和冯永祥谈民建上海分会的事。从旁听到,改选酝酿得快成熟了,而他在这次改选中能否有个职位,到现在还没有眉目。冯永祥最近更加忙碌,很难看到他,即使见上一面,一霎眼的工夫,又不知道他到啥地方去了。对于徐义德插足民建上海分会的事,冯永祥是支持的,可是总不具体,把徐义德吊在半空中,两脚不着地。今天冯永祥答应来吃晚饭,看上去事体大概有些苗头。他希望冯永祥今天的情绪很好,谈起来才有把握。他在想怎么样才能叫冯永祥高兴。今天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绝不能错过。
林宛芝蹑着脚尖走到他的身旁,舒畅地吐了一口气,心里平静了一些,等了一会,才低低咳了一声。他转过脸来,关心地问:
“一切都给他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水热吗?”
“热。”她怕他问为啥在楼上待这么久,暗中解释道,“他嫌水不热,又给他放了一遍。”
“对,他同我一样,喜欢洗热水澡,躺在盆里泡一阵,可真舒服。”
“你们真会享福。”
“他最讲究这些。他还要啥物事吗?”
她低下了头,一阵红潮从她脖子那儿升起,摇了摇头,说:
“没有。”她用眼角瞟了他一眼。
他没有注意她的表情,淡然地说:
“没要就算了。”他接着说,“你把家里藏的女儿红①拿一点出来。”
①女儿红,绍兴名酒。当一生下女儿时,父母就买好整坛酒埋在地下,待女儿出嫁时取出备用,味醇。
“这是上百年的陈酒,你不是说留着自己慢慢喝吗?我早叫他们封上了。”
“叫他们打开,今天要好好招待他一下。”
“不敢当,不敢当。”
冯永祥满面春风,微笑地走进来,向徐义德拱拱手,徐义德立刻站起来,迎上去:
“怎么这么快就洗完啦?”
“听说德公要请我喝上百年的女儿红,我就赶快下来了。”
“你在楼上哪能晓得?”
“我闻到酒香。”
“还没有开酒坛,你就闻到香味,鼻子真尖!”
“不是我的鼻子尖,是你的酒太香了。”冯永祥坐到沙发里,翘起二郎腿,摇了摇,说,“在你家淴浴,真舒服。”
她听到这一句话,有意转过脸去,不看冯永祥。徐义德听的心里高兴极了,连忙应道:
“只要你满意,欢迎你常到我家来淴浴。”
“那太惊扰了。”
“这点小事体不算啥。我们是好朋友。我的家就等于是你的家。”徐义德竭力奉承,一点也不感到害臊。
“岂敢,岂敢!”冯永祥偷偷地睨视了林宛芝一眼。
林宛芝实在听不下去,她站起来,借口去开女儿红,径自到餐厅里面去了。徐义德送了一支金头的三9牌英国香烟给冯永祥,亲自用打火机给他点了火,曲着背,说:
“以后麻烦你的事体多得很哩。”
“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