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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0
姨妈心里想:城隍菩萨和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一定会保佑徐义德的,因为她已经许下了愿。
“吴兰珍,吴兰珍!”
这是徐守仁在楼下叫唤的声音。
吴兰珍走到姨妈的卧房门口,提高嗓子,对楼梯口那个方向应道:
“我在这里,有啥事体呀?”
“快下来,快下来啊!”
这一次徐守仁的声音比上一次高而清晰。他走到楼梯那里,按着扶手,抬头对楼上叫。
吴兰珍以为有紧急的事体,连忙飞一般地跑下楼来。
徐守仁手里拿着一把德国造的小刀,见她下楼来,上去一把抓住她的右手,说:
“快来,我们两个人比飞刀白相。”
天黑了,外边看不见,徐守仁一个人也白相的腻了;他摘下客厅外边墙上的木靶子,挂到客厅里面的墙上来,叫吴兰珍下来陪他白相。她看见小刀和木靶子就摇头:
“这做啥?”
“练飞刀!”
“现在是啥辰光?姨父在厂里‘五反’,你还有兴趣在家里练飞刀?”
“我,我……”徐守仁讲不下去了。他想:父亲“五反”,自己也不“五反”,待在家里,不白相做啥?林宛芝老是蹲在楼下看书,像是有意监视他一般,叫他不好活动。他本有意到书房里挑选一两件值钱的物事,偷出去换点钱花,林宛芝在那里,不好下手,多可恶!没钱不好出去,留在家里一刻也闲不住,他总想活动活动。他原来盼望吴兰珍下楼来和自己一起白相,热闹些,不料吴兰珍朝他头上浇下一盆冷水。他不得不装出一副忧愁的样子,说:“实在闷的慌啊。”
“你为啥不给姨父想想办法呢?”
“我?我有啥办法!”徐守仁一屁股坐到客厅里的单人沙发上,闷闷不乐地说。他望着手里的德国造小刀,嘟着嘴,解释地说,“我不是经理,也不是厂长,我百事勿管,我啥事体也不晓得。爸爸也不给我讲。这几天他回来很晚,我看也看不见他,我有啥办法!”他讲到这里,把眼光从小刀上移到吴兰珍的脸上,理直气壮地盯着她。
她坐在徐守仁斜对面的沙发上,两根辫子垂在胸前。她两只手抓着右边那根辫子梢,出神地望着绕在辫子梢上的橡皮筋,想起学校里新民主主义青年团的支委对她讲的话:“你不是一个青年团员吗?在‘五反’中应该起啥作用呢?你的姨父是上海有名的工商业家,他那爿沪江纱厂的五毒行为很严重。你打算怎么样帮助他彻底坦白呢?”她在团支委面前保证:绝对不失掉一个青年团员的立场,要到姨父家里去帮助他。她感到自己的肩上担负着神圣的责任。姨妈的态度已经有些改变,徐守仁还是糊里糊涂,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不知道姨父严重的五毒的不法行为。她要启发启发徐守仁。姨父很喜欢徐守仁,徐守仁讲话的作用比她大啊。她说:
“不一定要当经理厂长才有办法,……”
“哦,”他惊异地说,“那你的本事比我高强,我愿意甘拜下风,听你的!”
他伸出右手的大拇指对着她一翘,钦佩的眼光注意着她那圆圆脸庞上一对亮晶晶的眼睛。它掩藏在长睫毛下面,越发显得动人。她问;
“你晓得姨父厂里的情形吗?”
“不晓得。”
“听说沪江纱厂的五毒不法行为很严重。”
“啊?”
“唔。姨父不坦白的话,就要抓起来,吃官司,坐班房……
你也没有好日子过。”
“我?”他想想也是的,假如父亲被关起来,那怎么办呢?父亲不在,他就是徐公馆的主人。他可以支配一切。他要多少钱就有多少钱,没有人敢碰他一根毫毛。那他不是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