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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志发说:“哪能写法,你自己晓得。”
“对,对。哪能写法,我自己当然晓得。”徐义德暗中瞟了一眼。他并不灰心,又试探道,“不过,严同志能够指教指教,我可以写得更好一点。是不是,严同志。”
“你老老实实把五毒不法行为写出来就行哪。”
徐义德一听这口气好像有了一点苗头,他拿起那把江西景德镇的宝蓝色的瓷茶壶向严志发的茶杯里加了一点茶。他自己的身子倾向严志发那边去,小声地问:
“你看从啥地方写好呢?严同志,我们厂里没啥严重的五毒行为。我领导这个厂真是官僚主义浑淘淘,许多事体我也不晓得。偷工减料这方面,我想,可能是有的。别的方面,就很难说……”
徐义德说到这里,暗中注视严志发的表情。严志发霍的站了起来,对他不客气地说:
“你的五毒不法行为你自己晓得。我们也晓得。怎么坦白,你自己晓得。我不会告诉你的。”
严志发径自向门口走去。跨出厂长办公室的门,他向徐义德留下了一句话:
“你的坦白书啥辰光写好,就啥辰光送来。”
徐义德讨了个没趣。他也站了起来,过去把办公室的门紧紧关上,接着把刚才倒给严志发的茶一口喝得干干净净,好像把怨气吞下去似的。他躺到沙发上,慢慢平静下来。
他的头靠在沙发背上,正对着粉刷得雪白的天花板。他自言自语地说:
“坦白?我徐义德有啥好坦白的?将本求利,凭本事赚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损人利己吗?愿者上钩,怪不了徐义德。办厂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亏本。要赚钱,要赚更多的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难道钱赚多了就错了吗?就犯法了吗?不法行为?五毒?哼!”
徐义德忽然感到身旁有一个人,数说他的五毒行为,什么套汇呀,什么偷税漏税呀,什么偷工减料呀……徐义德怵目惊心,没法否认。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想了想,认为即使有错,也可以原谅:
“好,就算要坦白吧,我徐义德已经坦白过了。市的棉纺公会送了一份,市工商联送了一份,市增产节约委员会的工商组也亲自送去一份,区增产节约委员会里,当然也送了一份去。用打字机打的,完全一样,多送一份两份没啥关系,反正有的是。已经送了这么多的坦白书还不够吗?一定还要坦白?也好,那把过去的坦白书再抄一份就是了。”
徐义德的眼光望着灰咔叽布的人民装口袋,想起那份坦白书的原稿没有带在身边,留在家里了。他准备明天带来抄好送给杨部长。不,不能越级,要送给严志发。但也不能把杨部长放在一边,决定沪江纱厂问题的到底是杨部长而不是严志发。他想了一个妙法,写严志发同志转呈杨部长。这样面面俱到,万无一失了。
“已经交过了坦白书,为啥还要写呢?过去写的不算吗?过去坦白不彻底?唉,这就很难了。啥叫做彻底呢?坦白一件,不彻底;坦白十件,不彻底;坦白一百件,还是一个不彻底。一件也不坦白,倒反而彻底了。最好一件也不坦白,不然的话,坦白没有一个完。”
“你的五毒不法行为你自己晓得,我们也晓得。”徐义德想起刚才严志发对他说的这句话。“你们也晓得,那很好,按照我的五毒不法行为定罪好了,何必要我坦白呢?朱延年说得对,政府既然知道我们资产阶级的五毒罪行,掌握了充分的材料,全市职工检举了三十多万份材料,那宣判就行了,为啥还要资本家坦白呢?要资本家自己检举自己,提供材料好定罪。”
杨健在会客室里对徐义德讲的话有力地在他的耳朵里回响着: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第一条路,坦白从宽;第二条路,抗拒从严。”
“坦白从宽?那才是天下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