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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笙问他:
“坦白书递了吗?”
“没有。”
“那到那边去排队,一道走。”
“你也去吗?”他很惊奇智多星也去排队。
“当然去,不坦白哪能过关。”
“过关,”他思索这两个字,觉得智多星肯去排队,当然没有错。他信口应道,“好的,一道走吧。”
他们两个人排到龙尾那里。徐义德站在唐仲笙前面,心噗咚噗咚地跳,现在他不好再离开了。他只好硬着头皮随着前面的人一步步移动。
徐义德无可奈何地走进接待室。他看见满屋子都是人,贴墙摆着一排桌子,桌子联着桌子,形成一个柜台似的,每一个桌子后面坐着一个工商组的工作同志,在桌子前面正对着工作同志坐着的是资本家。他被引到最后一张桌子上,那里坐着一个人没谈完,另外还有两个人站着在等候。他踮起脚尖,想学学别人哪能交坦白书和答复工作同志问题的,自己好应付。可是人声嗡嗡,声音细碎,断断续续,听不清楚。他想倾听最后那张桌子上的谈话,又怕人猜疑。等前面的人谈完,轮到他,他恭恭敬敬地把坦白书送上去,两手下垂,挺腰坐着,等待问话。他的搜索的眼光时不时盯着工作同志。工作同志的眼光一碰到他,他立刻低下了头,望着自己人民装上的钮子,表现出老实诚恳的样子。他心里却在想:这个年青小伙子今天可神气了,不是五反运动,你到我家来拜访,还不见你哩。
这个工作同志姓黄,名叫仲林,看上去不到三十岁,却沉着练达,办事很有经验。他接过徐义德的坦白书,很快就看完了。他每天要看上百份这样的坦白书,已经摸出一个规律,头尾那些坦白彻底诚恳的话,完全可以猜出,照例不必细看,主要看坦白的具体事实,就知道坦白的程度了。他看徐义德坦白的五点都是鸡毛蒜皮的事情,显然是来应付应付的。他登记好姓名厂址,把坦白书往桌子上一放,手里拿着钢笔,问徐义德:
“你还有啥要坦白的吗?”
“我坦白的,都写在这上面了。”
“这个我已经看过了。我问你,除了上面写的以外,还有啥要坦白的?”黄仲林说。
“还有啥要坦白的?”徐义德用力搔着自己的头皮,出神地想了一会,说,“没啥坦白了。”
“我怕你有些事体忘记了,你想想看。”
徐义德脸上忽然热辣辣的,心里想:这个年青小伙子哪能这样厉害,瞧他不起,看了一下坦白书,就知道还有没坦白得,而且话说得那么婉转,给自己留下了补充坦白的路子。他听说“三反”干部过了三道关,“五反”恐怕也得坦白七八次,一次不能坦白完。有些事体根本不能坦白,坦白出来,别说沪江这爿厂要赔掉,恐怕自己的脑袋也保不住。他咬咬牙,肯定地说:
“我的记性很好,没啥忘记的。”
“资本家的记性总是不大好的,我们这里常常有人来坦白三次四次,还有的坦白七八次……”
徐义德惊奇地“啊”了一声,坦白七八次,那自己以后还要来吗?
黄仲林接着说:
“还是一次坦白得好,省得下次再来了。”
“我和别人不同,我的记性很好。”徐义德说。他想黄仲林的话:“下次再来”,那么,这一次还不去提篮桥?他有点莫名其妙了。
“多想想不吃亏。”
“那是的。”徐义德含笑点点头。
“那么,你想想有啥补充吗?”
“补充?”
“是的,把那些重大的见不得人的事体补充上去。”
徐义德感到黄仲林的眼睛里有一股逼人的光芒,这光芒似乎可以照得见徐义德那些重大的见不得人的违法事体。他奇怪这个年青小伙子